盛柏年站在原地, 凝望了他許久,幻想著在下一刻床上的青年會突然睜開眼,對自己說一聲嚇你的。
但是他永遠等不到的。
這個人就這樣死去了, 對他的人生不應該有任何的影響, 也會產生任何的影響。
他此後的餘生,還是會從前一樣。
盛柏年輕輕旋開門的把手, 將目光從程鬱的身上收了回來,然後他一推開門, 就看到程嘉言仍然站在門口,仰著頭看著他。
盛柏年在這一瞬間, 好像突然明白程鬱為什麼要將程嘉言送去福利院,他的眼前有些模糊,淚水將他的視線淹沒, 他連忙轉過頭去, 怕被程嘉言所發覺。
“我爸爸呢?”程嘉言問他。
盛柏年沉默許久, 對程嘉言說:“他今天可能……回不來了。”
程嘉言又問:“那他明天會回來嗎?”
盛柏年:“我不知道。”
程嘉言哦了一聲, 看著麵前的這扇門, 人想要推門進去, 又在某個時候覺得門裡好像有什麼會吃人的怪物。
盛柏年看著他, 耳邊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世界安靜得好像隨著他一起死去了, 他將程嘉言安排到樓下的小臥室裡,然後回到了程鬱死去的那間臥室當中。
程鬱死了, 他應該報警,應該儘快找人查清程鬱的死因, 然後擺脫自己的嫌疑, 從此以後, 他們再無瓜葛。
可他現在什麼也不想做,腦中一片空白,隻是在這裡看著他,仿佛能夠看出一些與平日裡不一樣的東西來。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在地毯坐下,背靠著身後的床榻,冰冷的,還沒有完全乾涸的血浸透了床單,又浸透了他身上單薄的襯衫。
那是程鬱的血。
恍惚中,他好像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生日快樂。
他要怎麼快樂呢?
盛柏年垂下眸,看著地上摔得稀爛的蛋糕,抬手按著自己的額頭,他想不明白,實在是想不明白,程鬱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密密麻麻的細針刺穿他的顱骨,在他的腦海中肆無忌憚地穿行,他閉上眼睛,痛苦地按住額頭,程鬱的麵容在他的麵前時而閃現,他見過的、沒有見過的、快樂的、流淚的……這些畫麵將盛柏年圍困在裡麵,懲罰他這一生一世都沒有解脫的那一天。
他放下手,抹了一點扔在地上的蛋糕,放到嘴裡。
全是苦味。
程歸遠回到雲京後,很快就查到程鬱被囚禁在盛柏年這裡,他直接上門找盛柏年來要人,但是盛柏年矢口否認。
可最終還是讓程歸遠看到程鬱的屍體,他幾乎站不住了,扶著門框,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瞠目欲裂,他歡歡喜喜地從國外回來,以為程鬱也放下了當年之事,以為他們父子這回能夠重聚,卻是得見這樣的場麵。
他死了,他唯一的孩子死了。
死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和地方,甚至他連他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程歸遠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慘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死死地瞪著眼前的盛柏年,仿佛在看一個殺人凶手,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對他說:“你殺了他。”
盛柏年沒有說話,他該如何說呢?
程歸遠眼淚盈滿眼眶,他將程鬱從床上抱起,他得帶他回家,他的孩子到死也沒有再回到家去。
盛柏年心中有人聲音在叫囂著留下他,但他憑什麼留住程鬱呢?
程歸遠轉過身去,卻看到程嘉言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直直地看著他懷中的程鬱,眼淚大顆大顆地從他的眼中滾落,他張著嘴想喊一聲爸爸,可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他哭得一抖一抖的,喘不上氣來,可憐極了。
他再也沒有爸爸了。
他的爸爸果然不要他了。
到現在程歸遠都還不知道這是程鬱的孩子,他隻是覺得這個孩子有點眼熟,有點親切,但是這些與程鬱的死相比,都算不上什麼。
他帶著程鬱徑自離開,任憑程嘉言追在後麵,哭著喊著,都沒有留下他的爸爸。
他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盛柏年走到他的身邊,將他抱了起來,還不等他開口安慰程嘉言,就聽見程嘉言在他耳邊小聲抽泣著說:“我恨你,我恨你們……”
他隻想要爸爸,誰能把他的爸爸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