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微涼, 本該是清爽的夏夜, 此時卻陷入了莫名的凝滯中。
因為白月的突然折返, 蔣召臣和牧恒都不約而同地閉了嘴,誰也不想率先開口。他們甚至不敢詢問, 對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又從頭到尾聽了多久。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他們方才並沒有說出賭約具體內容以及涉及的賭注, 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也並不怎麼值得慶幸。
見兩人不說話,白月的視線靜靜在他們兩人臉上滑過。而後垂眸順了順頭發, 轉身就走。
“等等!”先忍不住的是蔣召臣, 他剛開口牧恒心底就覺得有些不妙, 然而卻來不及阻止。蔣召臣已經大步走到了白月麵前, 白月平靜的目光讓他有些心慌,索性攔住她一股腦地說道:“這件事全是我的錯!我一直不喜歡家人的安排,自然也抵觸你這個未婚妻,但解除婚約對我來說有些麻煩。所以便想了辦法,讓牧恒去追求你。到時候你要是喜歡上了牧恒, 那我……”他難以啟齒地停頓一下,最終破釜沉舟地說:“那我就能因為這個原因, 光明正大地和你解除婚約了。”
“可是……”蔣召臣說完又語氣急切地補充:“這是我以前的想法, 但現在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喜歡你,一點兒也不想要和你解除婚約。”
這是蔣召臣第一次認真地喜歡上一個人,在喜歡的人麵前幾乎理智全無。他知道將這份賭約完全說出來會導致的後果,此時卻看著對方的眸子,就生不出欺騙隱瞞的念頭。他重重地呼了口氣, 試探地伸手去握白月的手:“錯了就是錯了,我沒辦法狡辯。你想怎麼罰我都成,哪怕打我踹我……跪下也成。”
“但唯一一點,你不許、不要因此解除婚約好不好?”
蔣召臣嘴唇都在發抖,麵色也十分蒼白。目光執拗地看著白月,仿佛在等待她最後的審判。
白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期然就想到了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看到的在賽車場上意氣風發的蔣召臣。那時他穿著一身酷酷的皮衣,肩寬腿長。被一眾美人眾星捧月般地包圍在中心,卻比所有人都要奪人眼球。
這大概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彆,在不喜歡的人麵前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身囂張的氣息毫不掩飾。但在喜歡的人麵前,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唯恐在對方心底降了分。
看著蔣召臣小心翼翼伸過來的手,白月抬起手。
蔣召臣的眸子猛地發亮,然而下一秒卻聽得“啪”地一聲,他的手卻被輕輕拍開了。
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蔣召臣瞳孔猛地一縮,生生定在了原地。被拍開的手,就那樣愣愣地維持在半空中。對方拍開他的手的力道並不大,還比不上當初船上的那一巴掌。但對於蔣召臣來說,卻如同夾雜著森冷寒意,觸之寒意便順著手背鑽了進來。讓他的手順著手背開始,整條胳膊都瞬間沒了知覺。
冰冷麻木的感覺順著胳膊往上,傳至四肢百骸,讓他的腦袋也昏沉一片,木愣愣做不出反應。
白月退了兩步,目光轉向站在後麵的牧恒,對上她的目光時牧恒有些欲言又止。
牧恒雖說早就知道賭約這種事,在已經對立的他和蔣召臣之間不可能永遠成為秘密,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被白月知曉了。他的第一反應是含混地將這件事情圓過去,沒成想蔣召臣直接將一切說了出來,以至現在他連措辭都沒準備好。
“……你先冷靜一點兒。”牧恒上前了一步,下意識道:“這件事我可以……”
“賭注是什麼?”
“什麼?”被打斷的牧恒微愣,反應過來繼而就變了臉色。這個賭約本就是隨意提出的,賭注是一匹馬這種事……要他怎麼說?
他的反應被白月儘收眼底,她的眼神愈發冷了下來。
最後直直地看了他一眼,自嘲般地勾了勾唇:“我以為你……”
以為你是不同的。
所以在所有人都忽視她的時候主動搭話,在夜店裡主動替她解圍,度假山莊時借她衣服、抱著她回去上藥……回來後仍舊時不時地約她出去,知道她喜歡小狗小貓,便讓公主布偶陪著她,甚至想送她一隻寵物。
她的朋友本就不多,現在唯一的朋友卻還是彆有目的地接近她。
“……白月。”被她眼底難過的情緒驚住,牧恒喉嚨發澀地叫了一句。哪怕對方話還沒說完,但牧恒卻覺得自己明白了對方未儘的意思。看著白月唇角自嘲的弧度時,牧恒隻覺得自己心裡就像是被人拿大錘重重砸了一下,鈍痛感讓他忍不住摁住了胸口。
是,初時接觸時的確是他不懷好意,可是難道隻是一個不完美的開始就能否決兩人之間的所有嗎?
他承認開始的漫不經心,可後來在交往中他的確用了真心。他親手挖掘了寶藏,那份興奮喜悅的心情、他真心喜歡上的心情,如今卻被全盤否定的感覺實在讓他難以接受。牧恒想和蔣召臣那樣不顧一切地開口解釋,卻被對方諷刺的眼神釘在了原地,良久無法開口。
對方也不願多看他一眼,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裡。
夜風輕輕吹過,五彩燈光明明暗暗地閃爍,旋轉木馬處的音樂聲仍在緩緩響著。
留在原地的兩人都沒了動作,牧恒眸子沉沉好半晌,才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垂頭往外走去。途徑僵立在原地的蔣召臣時,腳步頓了頓,最終什麼也沒說。
牧恒和蔣召臣做朋友的時間不算短,自然知道蔣召臣這次是動了真心,從度假山莊的彆扭表現到今天特地準備好的約會都可以看出來。可是那又怎樣?對於自己毀了這場約會牧恒毫不內疚。
蔣召臣動了真心,難道他就沒有?他動的真心不比對方少。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其實也不算太差,兩人直到現在才真正位於同一個起.點,雖然這個起.點比較糟糕。但牧恒卻和蔣召臣不一樣,蔣召車從未被拒絕過,一兩次都會受不了。然而他不是這樣,他有足夠的耐心求得白月的原諒。
這邊白月出了遊樂場就攔了車回了壬家,到家後洗了個澡,出來時手機不停地震動著。除開許多未接電話,還有好幾條短信。稍微看了眼,白月直接關了手機。
反正原主也沒什麼朋友,手機用到的地方比較少。
擦乾了頭發的白月隨手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看了起來,隨著時間過去,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在遊樂園裡時那種被欺騙、心如死灰的情緒對於已經有‘影帝之尊’這個收藏的她來說,表現出來並不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容易入戲,心情好一會兒都有些激動。
心情平靜下來後,白月合上書,微微歎了口氣。這個任務到現在基本已經進行了大半,蔣召臣和牧恒這兩人都高高在上、被人追捧慣了,所以會這樣輕易定下欺騙彆人感情的賭約。這樣的兩人根本不會替彆人著想,隻覺得原主移情彆戀,不堅定感情活該被那樣對待。
但一旦喜歡上什麼人,他們就會設身處地考慮對方的處境,全心全意為對方著想。
倘若原主……
想著白月搖了搖頭,清空腦中的思緒。沒什麼假設,原主已經不在了。
翌日一早,白月準點兒地和壬家人用完了早餐。隻是這次見壬則熙要走時,喊住了對方:“爸爸,我想和您談談。”
“有事等下班回來再說。”壬則熙還沒開口,壬老爺子就主動搭腔,帶著幾分不悅:“什麼事這麼著急,必須現在說?”
“沒關係。”壬則熙隻看著白月,麵上帶笑:“正好爸爸也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今天好好陪陪你。”
壬老爺子哼了一聲,起身拐杖在地上敲得響亮,憋著氣走了。
“在哪裡談?”壬則熙問:“家裡還是外麵?”
“隨便哪裡都可以。”
最終兩人選擇了在前麵花園裡聊天,這裡視野開闊,空氣也不錯,算是個聊天的好地方。坐下後白月也不猶豫什麼,直接開門見山:“我要和蔣召臣解除婚約。”
約莫上次白月旁敲側擊提起過這件事,壬則熙也沒有太過驚訝,隻點點頭:“你想好了就成,爸爸不會反對你的決定。至於老爺子那邊你不用管,我來處理就行。”
“我想好了。”白月語氣認真,還以為壬則熙會追問原因。卻見對方極為放心,全力支持女兒的模樣。不由得勾了勾唇:“解除婚約後,我想四處走走。”
“四處走走?”壬則熙皺了皺眉,片刻眉目舒展地說:“整日裡待在家裡的確煩悶,四處走走也好。”女兒害羞怯懦的性子已經在慢慢改善,說不準出去走走變化會更大。
就解除婚約以及安全問題,父女倆又說了好一會兒。在白月再三的保證下,壬則熙才答應暫時不主動插手解除婚約這件事,隻等她的消息。
兩人談話到了末尾,聘來的阿姨突然走了進來。和兩人打了招呼後,就有些糾結地看著白月:“蔣少爺一直守在門口,也不知守了多久,不過我想他應該是來找大小姐您的。”
要不是正準備出門,她也沒發現站在門口的蔣少爺。不過方才她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還在樓下的夫人乃至二小姐壬合合,夫人過去問了幾句,但對方毫不搭理。麵色尷尬地回來發了一通脾氣,二小姐倒是垂著頭沒什麼反應。
所以她直接找了過來,找到了白月。
“我知道了。”白月點了點頭,複又回頭看了壬則熙一眼:“爸爸放心,這件事我能自己解決。”
壬則熙嗯了一聲:“就算解決不了,還有我在呢。”
替女兒解決困難,本來就是身為父親該做的事情。
“那我先出去了。”白月說了一聲,就往門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