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輩子(1 / 2)

第六十一章

悠揚的音樂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接風晚宴還沒正式開始,已經來了一些客人,謝家人早早來了, 謝雲飛上了樓, 和顧修遠一起說著話, 顧則正接替謝雲亭的位置,留校,而謝雲亭雖然不願意離開軍校, 還是被調到了北城公署去, 年級輕輕, 成了公署主任。

這也是謝家喜聞樂見的,過了這個年關,謝雲亭就二十八了, 他仍舊是北城姑娘心裡理想的佳婿,可他遊走在各家邊緣, 風流不下流,有過兩段短暫的戀愛,都無疾而終了。

謝雲飛都替他犯愁, 這來了大帥府,還不忘直跟顧修遠念叨著。

“徐老板怎麼沒出來, 她見多識廣的, 讓她想著給雲亭介紹個靠譜的姑娘啊,這老大不小的了,他再不成個家, 那他侄子侄女都要結婚了。”

顧修遠和他坐在一處,直歎著氣:“彆提徐老板了,她今天扭了腳,心情不順,這會兒誰也不見。”

謝雲飛連忙追問怎麼回事,顧修遠可算抓到個人吐苦水了,說自己一天像供祖宗一樣供著,可人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謝雲飛反而被他逗笑:“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徐老板乾得漂亮。”

謝雲亭因為這次調動,不太高興,不知道哪裡去了,謝太太帶著謝郡在樓下和顧則正在一起,據說謝允晚上要去醫院值班,所以沒有來。

說是沒有來,其實是來過了。

他的大衣還掛在客廳的衣架上麵,徐妧手裡捂著暖石,不時回頭看一眼,徐柔在臥室,此時房門緊閉,已經好半天沒有一點動靜了。

顧雲棲顧良辰他們都在樓下招待客人,徐妧找了個借口,沒有下樓。

茶幾上麵還放著顧良辰拿過來的巧克力和罐頭,她坐在沙發上麵,拿小魚乾逗著貓,順便聽著身邊那兩個聊天說著話。

樓下熱鬨,樓上還算安靜,音樂聲不時傳上來,這兩個老哥倆坐了一起,卻在喝茶。

顧修遠親自給謝雲飛倒著茶:“公署主任,多少人想調過去還去不上呢,雲亭怎麼回事,他還不滿意嗎?”

謝雲飛又從煙盒裡麵抽出了一根煙來,摸了口袋拿了火柴出來點:“說什麼呢,他小的時候就不服管教,長大了以後還那樣,說實話我戎馬半生了,就想著讓他和孩子們一樣,能過安生日子,趕緊結婚,趕緊生孩子,你說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我兒子有什麼區彆?”

點了一下,還沒點著。

顧修遠從茶幾上拿了打火機,給他擦亮火了:“來來來,放著打火機不用,用什麼火柴啊,試試徐老板從國外弄來的新家夥,把你那盒火柴扔了吧。”

謝雲飛的火柴也點著了,順道拿了一根煙給顧修遠:“我可用不慣,我這個人念舊,這盒火柴還有很多根呢。”

顧修遠也點了一根煙,和他一起吞雲吐霧:“孩子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就少操點心吧,我現在沒有彆的念想了,就想著守著徐老板過日子,雖然她不是個過日子的人,不過我看著她一天天忙得根陀螺似的,我就覺得我還年輕,挺好的。”

完全是閒聊,都是吐苦水。

徐妧把小魚乾扔給了顧小美,起身往臥室來了。

到了門前,她輕輕敲門,徐柔沒有動靜,她把房門打開了一條門縫,推開了,站在門口看著大床上側躺著的那個人。

徐妧:“媽,心情好些了嗎?”

徐柔根本也沒有睡著,她抬眼看見是女兒,坐了起來。

徐妧走了進去,回手關上了房門。

臥室裡厚厚的窗簾拉上了,水晶吊燈暖暖的黃光,徐柔抱著雙膝,回頭看著徐妧:“怎麼沒去樓下?你顧叔叔呢,今天來了不少人吧?”

徐妧坐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媽,你跟我說實話,你怎麼了?”

徐柔眼睛通紅,一看就哭過了。

她短發都掖在耳後,可能是剛爬起來的緣故,發梢亂翹著,就是蘇瑾瑜剛回國的那兩天,也沒看見她這樣,得有多大的打擊,能讓她情緒大起大落的,徐妧不禁又想起來,她從前有托孤意思的時候。

心裡怎麼能不慌,問了,見徐柔不說話,又晃了晃她的手臂:“媽,你說話啊,彆嚇我。”

徐柔抬眸,眼中還有淚水:“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錯得很離譜。”

說著抱住雙膝,一副無助的模樣。

徐妧隻能輕撫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有什麼事你和我說,彆悶在心裡。”

徐柔沒動:“商會的小吳你還記得嗎?那個挺愛笑的小夥子,之前和我去收租的時候,為了護著我,被紮了一下,原本以為就是皮外傷,沒注意,今天早上我聽說,他死了。”

徐妧一聽是彆人的事,提起來的心,放下了一半:“人各有命,這不是你的錯,他是個好人,我們幫他安頓好家裡人吧!”

徐柔嗯了一聲,隨即歎了口氣:“哪裡還有什麼家裡人,他家裡隻有一個弟弟,去年也沒了,我聽小吳說過,他弟弟去山裡時候喝了山泉水,回來沒幾天拉了幾天肚子,人就沒了。之前你說你想學醫,我不願意你去,現在想想,也許我錯了,如果現在的醫生更好地治療他們,也許,他們就不用死了吧。”

徐妧上前抱住了她:“這些都不是你能控製得了,彆想了。”

徐柔搖頭:“不,這還遠遠沒有結束,你知道顧修遠原來的太太是怎麼死的嗎?她沒的時候也就我這年紀,我忽然想,如果我突然死了,那你怎麼辦,這麼大的家產,隻一個你,肯定有人打你的主意,到那時候,你被人騙了怎麼辦?”

原文劇情當中,有一點是真的,徐柔去世得很早。

她走了之後,徐妧十分依賴三個繼兄,徐妧可不想有那麼一天,有一段時間總是懷疑徐柔瞞著她什麼,特意讓馬叔叔勸著徐柔去醫院徹底檢查了下身體。

幸好,檢查結果沒有什麼事。

這是在民國時期,這是一個感冒傷風拉肚子受寒了都能死人的年代,徐妧輕輕擁著徐柔,直安慰著她:“媽,彆想太多了,有些事我們無能為力的。”

徐柔眼裡含著淚,借著女兒手臂的力氣,靠著她肩膀。

“我已經兩個月都沒有來月事了……”

“……”

徐妧一下坐直了身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見女兒的臉色,不等她開口說話,就知道她想歪了,徐柔忙瞪了她一眼:“你想哪去了,不是懷孕了。”

不是懷孕了?

那是什麼?

徐妧怔住::“怎麼回事?”

徐柔情緒波動,淚光頓現:“這麼多年了,我不知道我忙來忙去的,最終的去路是個什麼,現在我隻一個你,這兩個月都沒來月事,今天去看了醫生,說我可能提前要閉經了,我這一輩子,年歲小的時候,跟著我爹東奔西走,沒個安生日子,再大點登台唱戲,那些個貴人說好聽點是捧你,說難聽點沒把我們當過人。後來遇見你爹了,以為脫離苦海了,沒想到還是個坑,現在日子是好了,可我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忙了,閉經了的話,那我這輩子,就結束了吧!”

按說,她這個年紀不該這麼早閉經的,徐妧忙拍著她的後背:“沒事,再看看中醫,讓大夫給你調理調理身體,說不定是你最近太累了的緣故,明天我陪著你,再看看大夫。”

這麼多年了,什麼事都一個人,徐柔真的是累了:“仔細想想,你說人這一輩子,有人的一輩子就是小吳的弟弟那個年歲的,有人的一輩子是小吳那樣的,還有的,像我,你說我餘生還有多少時日,我圖什麼呢,現在掙了這麼多的錢,你一輩子也花不完了,現在我還有什麼念想呢!”

大床上,還放著顧修遠的被,可徐妧知道,他要麼去姨太太房裡睡,要麼就在這屋裡打地鋪,最近天氣冷了,打地鋪太涼,還在沙發上住了幾回。

他和徐柔之間,是契約婚姻,各取所需。

一個單身的女人,帶著那麼大的家業,不好守住,這也是馬文才建議她再婚的,想起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從小孤苦,長大了以後忙碌了大半輩子,到了現在走到了女人的儘頭上了,怎麼能不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