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高專。”五條悟攥緊手機。
——
十年過去，咒術高專保持著最初的布局，縱眼望去，仿佛還能浮現出那些年的時光。
隻不過，此刻的場麵，與記憶裡的溫馨美景相差甚大——視線中滿是斷壁殘垣。塵煙泛起，咒力殘穢遍布各處，時不時還瞥見刺目血跡。
據知情人報告和現場咒力殘穢分析，這些都是夏油傑做的。
百鬼夜行事件，五條悟讓乙骨憂太、禪院姐妹以及菜菜子、美美子留校駐守，其他人則外出在街道上祓除咒靈。
這次學校遇襲，學生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其中菜菜子和禪院真希受傷最為嚴重。
美美子眼淚在眼眶中隱忍打轉，但她還是儘量冷靜語氣，在當時的電話中和五條悟快速說明：
“……是夏油前輩，但、夏油前輩好像被控製了。他讓我們離遠點——”
受傷的學生都轉到了家入硝子那邊，現場隻留下了趕來的五條悟和江萊。
二人立在廢墟之前，遙望著這片戰鬥後的慘像。
江萊視線掃過受損嚴重的周圍，他深呼吸一口氣，在心裡冷靜回想、默默分析。
當時，夏油傑被空間門轉移消失後，五條悟和自己所在之處便圍過去了不少咒靈。
由此觀之，傳送咒文可能還有定位的功能。那些咒靈大概是被監管會從附近街道調過去的，為了短暫拖延？
而後，在這小段時間門中，監管會操縱夏油傑回到高專進行了屠殺破壞——學校中的禪院姐妹、菜菜子與美美子，都是夏油傑當年帶過的孩子。
新係列裡百鬼夜行的目的是為了引出江萊、夏油傑隻是配合著進行清掃。
他本身沒有殺死乙骨憂太、奪取裡香的想法，策劃的行程軌跡裡中，也根本沒有高專這一處。
夏油傑從未憎恨過高專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則，不會無理由地殺害年輕術師。
此刻，卻被控製著毀壞記憶中的高專，向有過感情的孩子們下殺手。
儘管江萊無法見到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夏油傑，但也能夠想象到，此時的對方狀態一定不好。
明明已經和摯友悟約好、以為可以獲取自由的夏油傑，卻沒想到終末一轉、再度回歸彆人的操控之下、還做出違背本心的行為——任誰心態都得崩。
……這樣來看，監管會果然是最大變態啊。說不準結川栗芥隻是它的一個縮影。江萊想。
此刻，五條悟垂眸盯著那片廢墟和其上的殘穢，冰冷的怒火冗雜一片空白的茫然，無聲的壓迫感傾軋落地又無處可使。
一係列的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後續想要發泄怒意，卻又找不到真正的幕後之人，最後化成一片低沉的默然。
冬季冷風拂過臉頰，攜裹著細小的冰渣，帶給人微微的刺痛感。
五條悟啟唇，他的聲音很低：“……我明明是最強，不是麼。”
後半句沒說出來，但身邊的江萊已經聽出了隱藏的部分。
“最強也是人。”江萊回複。他頓了一秒，又接上，“而且就算是神仙，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
白發青年攤開自己的手心，藍眸凝視著：“若是剛才異變突生的時候，我當時第一反應是出手殺了傑，是不是就可以給他自由、也能保護好學生……？”
“麵對摯友，若在異變情況下第一反應是下殺手的話，心態才不太對吧。”江萊眸光流轉，略微偏頭，“你的選擇沒有錯。”
“是嗎。”五條悟沒什麼表情。
他們二人沉默著矗立於此。
白發青年一雙蒼天之瞳遙望向前方，在廢墟之上，他腦海中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往事。
他想起高專的時光，一頁頁場景如黑白影片，在冬季裡緩慢播放。
——如果最初的最初，自己能夠早一點注意到傑的狀態就好了。
——如果那些歲月，聽萊所言，放下麵子大膽表述關心、尋根問底陪伴左右就好了。
——如果早些時候，便憑借直覺解決掉結川栗芥、或者提醒下灰原和七海海就好了。
——如果很久之前，自己就開始調查防備監管會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失去眾多後，卻又無處發泄了。
……如果時間門能夠倒流。
“悟。”江萊說，“你想要重來一次嗎。”
直到聽到身側人的呼喚，五條悟才察覺到，自己剛才竟然把最後那句話說了出來。
他頓了下，迅速調整好姿態，勾起一如既往的笑容，用好似隨意的語氣道：
“啊、就是隨口一說，最強才不會浪費時間門在這種沒意義的妄想上啦。無敵大帥哥五條已經想好，怎麼把那些陰溝裡的老鼠一一揪出，然後通通碾死。”
白發青年身姿高挑，腰背挺直，最後那句吐出時融入深深的殺意。
江萊依然看著五條悟，輕眨眼，繼續道：“不是妄想，悟。”
他感知著自家的縱向術式，那些被屏蔽的內容，在預言聆聽及往事推測下，伴隨直覺和某種神秘力量，一點點變得清晰——
【縱向-時間門回溯。咒力操縱世界節點重啟，需要他人發動，自己不可使用。發動時撥動心臟時鐘，回溯期間門自己不能存在，重啟機會隻有一次。】
【發動者及其他結過善緣的人，會擁有回溯片段的記憶。】
江萊心隨本能，在此刻終於清晰感知到屬於自己的能力。
所以世界二周目真的與自己有關。江萊腦海中天馬行空。果然，來到咒術界，技能都會升級。當年自己在1.0柯學世界的讀檔技能，在咒回直接演變成了讓世界讀檔啊。
一周目進展到此，線索和思考、失誤與痛苦已經積蓄得夠多了，沒必要再在這樣一條道路上執拗行走下去，讓彼此心中多出更多傷痕。
他思潮起伏
所以到此為止，重啟吧——這也就和之前甚爾所說的，百鬼夜行那天世界倒流對上了。
因為甚爾死亡在這個莫比烏斯環中是確定的事情，所以這次倒流，大概不能回溯到星漿體以前。他心中想。不過，回到星漿體事件結束時的那年，也足夠了。
如果真的能夠重啟，擁有記憶的他們，就能夠避免悲劇，走出一條嶄新未來吧。
“如果時間門倒流是你的願望，我可以為你實現它。”江萊說。
五條悟怔了半秒，單手搭在下頜處：“今天是平安夜，可不是愚人節。難道是為了明天的聖誕節做準備？不過我早就過了信這個的年紀了哦，聖誕老人什麼的完全是騙人的。”
“你還信過聖誕老人？”
五條悟：“小孩子的童年夢想啦，年齡不大的時候，多少也信過一點。”他嘻嘻笑起，“萊不會要告訴我，聖誕老人也是一種[真實存在]吧？”
“聖誕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沒法幫你解答。”江萊眉眼彎彎，“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曾經你一直追問我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之前的江萊一直用“時候未到”來拖延，此時此刻，他終於可以確定那個詞。
藏青色身形將書冊浮起，棕眸凝視而來，他眼尾含著幾分笑意與認真，舌尖挑動：“——我是[時鐘]。”
五條悟凝視著麵前的身影：“……時鐘？”
“對的哦，所以我擁有讓時間門回溯的能力。”江萊說，“倒流重啟，再來一次。你和傑曾經遇到過的那些遺憾，就可以一一彌補了。”
“之前拜托你幫忙保管槐木牌墜時，我說之後會還你一次人情的。那麼作為回報，這次實現你時間門倒流的願望，如何？”
他將這些話循序吐露，聲音平靜溫和。
江萊原本以為白發青年會在微愣後爽快答應，嘻嘻哈哈摩拳擦掌，順便道一句“早說、已經迫不及待再開一次了”之類的話語。
——然而，結果卻出乎他意料。麵前的五條悟遲遲沒有給出回複。
隔了幾十秒，咒術界最強才緩緩道：“……那麼代價呢？”
“欸？”江萊眨眼，“悟不用付出代價。”
“我是說，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五條悟蒼天之瞳直直地看向江萊，“你會怎樣，萊？”
江萊眨眨眼，他臉上綻放出清淺的微笑，嗓音平穩道：“放心，我也不會付出代價的。”
——這句話其實是假話。
剛才在摸索能力的時候，江萊便隱隱能夠察覺到，發動縱向術式這樣乾涉整個世界的能力，是會付出代價的。
不過，他回憶了下正篇時間門線自己的情況，想著：無非是自己身為[存在]的、某種類似神格的東西沒了唄，反正自己本來就是人，再變回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他麵向白發青年，笑容坦蕩平和。
五條悟剔透的漂亮藍眸回望著眼前人，他一字一頓道：“你在說謊。”
“六眼有很強大的觀察能力，能夠判定謊言與真實。”他盯著麵前的身影，“你說的沒有代價那句話，是謊言。”
“……”江萊略微一頓，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敏銳。
五條悟依然保持凝視的動作，看著麵前的黑發棕眸之人。
市區的咒靈和詛咒師似乎早已收到了撤退的命令，現在已經撤離得差不多了。
遮天蔽日的詛咒隨之消散，陰雲乍破，最後的霞光在天與地的交界溫柔燃燒，暖光輕撫過大地的每一處角落。
從七歲成長到現在，二十年的時間門裡，藏青色身影從未有所改變。
他好像永遠那麼年輕、溫和，像風一樣陪伴左右，像月光一般遙照人間門。
[存在]不可結緣，是因為結緣後，就會忍不住將內核裡的光輝分給他人嗎？人間門太多疾苦，[存在]又有多少光輝可以分？
“……如果是以你為代價，我不需要。彆想了。”
五條悟彆過臉，他話語還是往常那副腔調、但其中蘊藏著某種固執的堅定。
“我可是咒術界最強，不用通過什麼犧牲的方式來換取大團圓結局，我自己也能夠做到消滅那些家夥，然後讓傑去追求他的自由安眠之類的。”
話雖如此，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江萊知道。死人不可複生，傷疤不會消除。再加上，這輪與監管會的對抗失誤太多，很難順利贏下他們。
但他並未將這些話說出口，隻是和緩解釋道：“所謂的代價對我來說並不嚴重，其實隻是發動時的一點小損失而已。而重啟一次，我們贏得的機會要遠高於此。”
“相信我，悟。每次離彆，都會重逢不是麼？我說‘下次見’，就一定會再相見的。”
“……”五條悟沒那麼輕易動搖，他一雙六眼盯著江萊，“那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江萊頓了下，他輕巧眨眼，笑道：“明天見。”
——今天是12月24日，他們下次在正篇時間門線的相逢在12月25日，某種意義上，的確可以說是明天見。
白發青年六眼盯緊麵前之人，他判斷出對方沒有說謊，緊繃的姿態終於緩和下來。
如果第二天就能再見的話，那應該沒什麼大事。他想。
如果時間門真的可以倒流，那麼他、傑、硝子、萊一起，這次一定會彌補所有缺憾、贏過那些家夥。
於是此刻，他終於同意，璀璨藍眸光華凝聚，略微頷首道：“好。讓我們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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