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麵宿儺咒力點燃的火焰拋過去之時, 江萊愕然之外，敏銳注意到那些人脖頸後方有咒力溢出。
……正常人死亡的時候會是這樣的嗎？
他略微蹙眉，頭腦冷靜下來, 視線在現場流轉。
當前, 江萊和兩麵宿儺最初都並未感應出麵前人有什麼不對，圍堵的村民似乎都是普通人——但正因為如此，目前的情況才讓人內心生疑。
現在是妖怪陰陽師仍存、咒靈詛咒師咒術師遍布的平安京時代，平民老百姓應該對這些概念有深刻的了解。
凡夫俗子的身軀、農耕狩獵的器具，都不可能對前麵所提到的角色造成真正傷害。
以卵擊石是沒有意義的。平民老百姓都不傻, 不可能真的如此做。
而且，就算他們因身邊的火災傷亡而有所憤慨, 也不會義憤填膺到兩三天沒有平息怒火、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的程度吧。
即便鄰裡關係再好，也不至於全村都豁出命來, 瘋到這種地步。
思緒在腦海中流淌而過，江萊略微眯起眼睛, 暫時沒有出手阻攔兩麵宿儺的殺戮, 而是將視線凝聚在那些哀嚎卻並不逃跑的民眾身上。
有問題。
他集中注意力，開始觀察那些從死去村民後頸溢出的咒力軌跡。
溢出的位置和方式，讓他第一時間聯係到了蠱蟲之類的東西。
咒力蠱蟲？江萊猜測著。既然如此，背後應該有個控製者。
他做出好似救人的動作, 從人堆裡扒拉了一位還有動靜的村民出來, 趁此時機近距離感知了一下、嘗試動用自己的個體化時間扭轉能力。
——術式在操縱間顯露出結果, 受傷村民的身軀逐漸恢複。
但有種莫名的直覺告訴他，扭轉的僅僅是身軀修複而已、並不包括記憶等多方麵。
逆轉村民個體時間的操作, 此刻就像是修複一件器具般。
江萊眯起眼睛，順著本能得出結論。
也就是說，手中的村民實際上已經死了, 死了有一段時間了，隻剩下一副被控製得和常人一樣、能夠呼吸心跳言語的軀殼。
原本的靈魂早已脫離身軀、步入投胎轉世的長河。
靈魂步入輪回的情況，江萊無法通過撥動範圍個體時空將其真正扭轉回來。這種情況，唯有重啟世界才能達到將死人複生。
怪不得前麵有違和感。他想。原來這些村民早就不是原本的村民，而是被幕後者用蠱蟲操縱著做出一係列事情，因此才會表露得如此瘋狂又不畏死。
……這年頭真是什麼妖魔鬼怪招式都有。
那麼幕後者操控普通村民的目的，是降低目標警惕的同時、消耗體力和咒力？江萊內心冷靜推斷。
斜後方，兩麵宿儺暢快笑著將現場殺了個遍，隨手拋出點燃的咒力火焰夾雜縱橫交錯的斬擊、頃刻間覆滅人體的同時還摧毀了建築。
“愉快愉快！！”他毫無節省力量的意思，看起來是被束縛許久後的爆發。
就在兩麵宿儺大肆發\泄了一番後，村民口中所謂的那個“咒術師大人”也到了。
對方是最為平常的平安京男性頭型和打扮，手中持著一件長刀咒具，板著國字臉從後方躍到前麵，揮手道：
“我知道你，兩麵宿儺——今天你就要被我祓除！”
雖然兩麵宿儺是人類，但因為站在對立麵，所以會被像是對待咒靈一般稱為“祓除”。
而大部分抱著這種心態來對付來對付兩麵宿儺的人，都是為了擁有一個響當當的屠魔名聲。
在這個時代，擁有一個那樣的名聲證明實力，更容易被貴族青睞，從此被招募然後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
估計這場局勢的幕後操控者也是如此想法。
這個時代的他們並不在乎平民的死活，利用平民作為墊腳石、踏入貴族大門的門檻，是常見的手段。
江萊目光落在前來的咒術師身上一瞬，內心浮起話語：這人是疑似咒力蠱蟲東西的背後操縱者嗎？
不對。操縱者不應該在這種時刻出現。江萊迅速判斷。估計這位所謂的咒術師也是被控製的死人，而真正的幕後者還躲在不知名的地方。
戰場上，聽見咒術師“祓除”話語的兩麵宿儺扯起嘴角，笑容猖狂：“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陪你玩玩——可彆死得太快啊！”
他收起咒刃和火焰，單純上去用體術開始對打虐菜。看起來的確是在“玩玩”。
靠近被焚毀建築的江萊現在處於邊緣位置。
此刻是黑天，外加火焰燃起煙霧遮蔽視線，讓觀察空氣中波動的咒力變得有些困難。
江萊沉心靜氣，將思緒抽離旁側混亂的場麵，視線聚焦在那些突兀的咒力軌跡上——
因為人群密集，這些軌跡交叉而起顯得有些混亂，但追根溯源，它們疑似都向同一個方向聚攏。
它們正在逐漸飄向空中那名正派咒術師的位置，像是小雨滴彙入更大的洪流。
幕後者肯定知曉單純的村民普通人外加一個咒術師，無法奈何兩麵宿儺。
那麼這個操作的意義是……聚沙成塔、積蓄力量後一舉爆\破？
如果那個村民和咒術師都是被操控的死人，那麼他們在某種意義上就相當於咒具！
運轉方式有點像是在兩麵宿儺的攻擊中積攢力量，然後將其蓄到和宿儺近距離對打的咒術師身上，最後在集滿後，來個轟然爆裂——
江萊腦海中極速冒出流暢的推測，在呼吸間推論完成。他微微張口，卻在脫口而出的前一刻遲疑頓住。
等一等、話說回來，自己要提醒兩麵宿儺嗎？
如果不提醒，這是不是一個不需要自己背負孽力、就能抹殺對方的好機會？
對方可是極惡之人，生活方式便是暢快隨心。基本上活著的每一天，都會帶來無辜者的死亡。
但兩人目前也算是某種概念意義上的兄弟，而且更為重要的是……萬一對方真的死了、但是因咒力殺死不徹底，沒有進入輪回，而是提早化成詛咒了怎麼辦？
——特級咒靈兩麵宿儺，絕對比目前人類少年的狀態更為難辦。
在這短暫的時刻，思緒在心中流淌而過。糾結之後，江萊最終呼出一口氣，抬起眼眸，用平日的聲音喊了一句：
“宿儺。”
他沒有特意提高嗓音，也沒有多言什麼。隻是這樣簡單地呼喚了句。
呼喊過後，江萊其實已經做好聲音被無視、然後等待見證命運如何決定兩麵宿儺的未來了。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兩麵宿儺竟然真的在戰鬥中側頭瞥了他一眼。
此刻，櫻粉發少年其中一條手臂恰巧被咒術師用古怪的繩索纏繞住。
那條繩索沒法用咒刃切割開、也無法被火焰焚毀，兩麵宿儺原本正打算反手扯住繩索、將咒術師拉到近身處撕碎。
在瞥眼掃過、兩人對視一瞬間，時間仿佛被延緩成某種慢節奏。
“……”那雙猩紅色眼眸略微眯起。
下一秒，兩麵宿儺一改動作，將原本準備扯近的咒術師反腳用力踹開！
此外，竟然還直接當場自斷手臂，仿佛感受不到痛一樣，把自己被古怪繩索纏住的那隻手割斷拋離！
他毫不遲疑地迅速後撤，恰在下一刻，那個被踹開的咒術師身軀猝然爆\炸開！
“轟——！！”
巨大的咒力在一瞬間爆發，激蕩起的衝擊波將地皮上的建築都卷碎掀飛，江萊用空間術式擋在身前，也不免往後倒退滑行了一段距離。
在一瞬的耳鳴後，江萊恢複往日姿態，他抬眸看向前方——
殘餘的咒力在空中一圈圈激蕩擴散，煙塵彌漫，塵屑紛飛。
在地麵巨大的滑行橫溝末尾，有著一道半躬身的櫻粉發身影。
在呼吸過後，兩麵宿儺拍拍身上的灰塵，直起身來，反轉術式運轉後將那條斷臂重新恢複長出。
他臉上還掛著傷痕和塵灰，像是從土窖裡滾了一圈的凶獸，不過大概沒有受特彆嚴重的傷。
兩麵宿儺擦了擦唇角的鮮血，嗓音拖長道：“不錯、真是讓人意外——這一招。”
“你也很讓人意外，竟然掌握了反轉術式啊。”江萊邁步平緩地走到對方身側不遠處。
“反轉術式有什麼難的。”兩麵宿儺神情毫不在意地吐出會讓無數人跳腳的話語，“大概想想就會了。”
此時此刻，黑發青年藏青色和服一如既往乾淨整潔，和衣衫破損、灰頭土臉的櫻粉發少年形成鮮明對比。
江萊輕緩笑著，將書冊立起：“這副模樣，還真是狼狽。”
兩麵宿儺從喉間擠出不屑的低沉哼聲，他抬了抬眼：“彆用你那本書對著我。”
“嗯？”江萊略微有些驚訝，難不成對方發現手機君的真麵目，知曉書冊可以留存黑曆史影像了？
兩麵宿儺吐出後半句：“……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些不爽。”
哦——原來是類似動物的直覺。江萊心下明了，他手指早已按下拍照鍵，把黑曆史收存了。
拍完後，江萊自然而然地將書冊收起，姿態飄飄然。
嘴上，他隨口問了句：“剛才你是怎麼……”他想問的是，當時戰鬥中兩麵宿儺最後決策更改瞬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