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倆正式入職銀行時便已經是八月初了,感覺沒過多久,就已經是陣陣秋風陣陣涼的十月了。
這天原本也是普通的一天,喜妹和往常一樣照常上班下班,直到滿頭大汗、一身淩亂的謝庭宗找到她。
“喜妹!高考!……恢複高考了!……真的恢複高考了!”他接到電報後就立馬騎著自行車衝到銀行這邊來找喜妹了,從城南到城北的距離,他硬是在一刻鐘內就趕到了銀行,急切地想要在第一時間跟她分享這一好消息。
喜妹原本還在慢條斯理地整理桌上的文書,聽同事說門口有個姓謝的男同誌找,還以為是家裡讓謝庭宗帶話或者帶東西來了,笑嗬嗬地邁步走至銀行大門口,剛到就被他抓住了胳膊一陣大喊。
也就是現在銀行門口沒什麼人,他的這一通大喊才沒有引來圍觀,饒是如此,喜妹也可以想象身後的銀行櫃台裡的同事們伸長脖子想要來看的情形了。
不對,他剛剛說的是高考?恢複高考了???!
喜妹滿臉欣喜:“真的?恢複高考了?報紙上發布消息了麼?我怎麼沒瞧見?!”
她這段時間都有在留意報紙和單位的收音機,就是怕錯過了恢複高考的消息,要是真的是恢複高考了,她沒道理會沒瞧見沒聽見啊。
剛才是太激動了,才沒能控製住聲音大喊了出來,現在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謝庭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道:“是的,真的恢複高考了!報紙上還沒發布消息,是我姑奶那邊來信說的,我姑奶奶現在被返聘了,是京市教育局的老主任,她來信說要恢複,那肯定是沒錯的。”
喜妹樂得像小時候一樣,一蹦三尺高,直接轉身回了銀行,讓謝庭宗在門口稍微等她一下:“我這就找領導說提前下班,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芳芳,我們一起回家!”
明天原本就是休息日,早點下班回家也沒什麼,下回來上班的時候早點到,把工作做完也就是了。
芳芳得知了這個好消息以後也是興奮異常。
那可是高考!考上了就能上大學,一旦成了大學生,往後的前程肯定不僅僅局限於一個小銀行的臨時工啦!
興奮過後,她又有些猶豫糾結了:高考誒,肯定很難吧?她真的能考上麼?
喜妹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情變化,仍舊沉浸在興奮當中,騎著自己的女式自行車在回家的鄉間小路上快樂徜徉,大笑著對謝庭宗說道:“這下你就能回京市那邊了。”
按照謝庭宗對第三小隊的貢獻,林建設老早就說要推薦他去上工農兵大學了,但是他自己死活不願意去,一來是放心不下謝知隸,二來也是怕審核的時候揪出他和謝知隸的關係,把現有生活毀於一旦。
但是,謝知隸數月前已經平反回京了,他的所有顧慮不複存在,恢複高考對他來說就相當於一根適時伸過來的浮木,說是恰到好處的及時雨也不為過。
“是啊,我能回京市去了,當然,前提是我能順利地考上。”現在的謝庭宗身上已經瞧不出之前的狼狽,瀟灑地騎著車,的確良襯衫衣擺在風中飄蕩,儘顯青年的意氣風發。
一行三人騎著車就像往常一樣回到了第三小隊,沒有掀起任何水花,除了路上遇見幾個本隊的人隨口問了幾句“回來了啊”“遇見什麼好事了笑得這麼開心”,與其他幾個休息日之前並無異樣。
然而,當天晚上,整個第三生產隊就炸開了窩。
最先鬨出動靜的是知青點。
這些年陸續有新知青來,也有知青走,少數的返城了,也有知青和本地人結婚,在本地安家落戶。
無論這座知青點曾發生過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這裡都是知青們的第一個落腳點,無論是搬出去的還是嫁出去的知青,時不時都會在晚上回來坐坐。
謝庭宗選擇了知青點人最多的晚上,將這個消息公之於眾。
他是個想得開的,沒有那種藏著掖著的想法,按照他的說法,反正恢複高考以後是跟全國人競爭,又不是跟周圍的這些人競爭,沒什麼好藏著掖著偷著瞞著的。
驟然得了這麼一個大消息,知青點的空氣都凝滯了一兩分鐘。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空白了。
半晌,才有人憋不住了,磕磕巴巴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恢複高考?可以考大學的那個高考?”
得到謝庭宗肯定的答案之後,整個知青點都哄亂了起來。
在知青點的知青第一時間得了消息,剩下的一些因為跟本地人結婚而搬出知青點了的知青當晚也得知了消息。
這個消息如果是其他人說的,或許還有人會質疑是不是真的,但這話是謝庭宗說的。
謝庭宗這幾年的表現,無論知青們心裡是嫉妒、羨慕還是佩服,他們都算是服了這個人,也知道這個人的靠譜程度。
也就是說,恢複高考的事情,□□不離十了,剩下的那一絲不確定,是留給這事中途出現變故的可能性的。
這一夜,許多人、許多家庭都輾轉未眠。
第二天,隊上就鬨開了。
嫁給本地漢子的女知青蹦著跳著要開始看書複習參加高考,娶了本地媳婦的男知青則賭咒發誓自己考上了絕對會帶妻子兒女一塊進程,知青和本地隊員還在談婚論嫁階段的則更乾脆一些,婚事直接吹了。
還是單身的和知青之間內部消化的就要簡單多了,一大早,大家就上隊上借了驢車,朝縣裡去了,他們大多都離開學校很久了,身邊連書都湊不齊,更彆說學習資料了,還是早點去縣裡書店和垃圾站弄點教科書和學習資料回來,越早開始複習越好。
林建設昨晚也聽小堂妹和堂侄女說了,心情複雜的同時,也還是替知青們高興的:都是家裡心尖尖上的娃兒,城裡的嬌花嬌草放到鄉下這種地方養,本來就不合適,容易水土不服,現在要是有機會考回城裡,從此以後成為金貴的大學生,那也是好事一樁。
故而,他答應借驢車答應得很是爽快,隻是隨口叮囑了幾句,讓他們好好趕車、記得給牲口喂食,便目送著活潑有朝氣的一群知青們走了。
知青們的或高興或糾結都與喜妹他們沒什麼關係。
就連身為知青一員的謝庭宗,在告知了他們這個消息之後,自覺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便也將他們拋到了腦後。
“我姑奶奶說會給我寄學習資料,讓我等著收包裹就行了,京市那邊的資料肯定比我們這兒要齊全一些,到時候我們一起用就好了。”他心情很好,笑眯眯地坐在林家的門檻上,喝著林老太遞來的白糖水,一臉愜意。
喜妹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應道:“那當然啦!對了,你有高中課本麼?沒有的話還得趕緊去湊一套,等大家都得了消息,肯定就很難湊齊了。”
“有的,之前你說讓我保持學習的勁頭,不要被你超過,我就隨手買了一套書回來,省得下回你問我什麼書上的問題我都不知道。”
喜妹瞬間心領神會。
她以前是有在他麵前隱晦提過未來不可能一直靠推薦上大學的,沒想到這人還挺上道,在還沒收到消息的時候就湊齊了書,看樣子還早就看過書複習過了?
芳芳疑惑地看著他們倆。
總覺得,他們倆好像有什麼背著自己的小秘密?
而且,喜妹小姑明明是班上最厲害的,老師提什麼問題她都能答出來,這樣的小姑,竟然還需要問謝哥問題?!那謝哥得多厲害啊!
等等,不對。
小姑是班上第一名,謝哥跟小姑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小姑還厲害。
也就是說,這兒確定要參加高考的三個人,就她自己一個人學習不太好?
想到自己畢業考科科七八十的分數,原本還在傻樂嗬的芳芳臉綠了。
謝庭宗沒顧上問芳芳怎麼了,還在那跟喜妹分享自己收到的電報和信。
昨天急著去知青點說恢複高考的事,有些細節都沒來得及跟小喜妹說,今兒可得補回來才行。
“我姑奶,也就是我爺爺他妹妹,有個老來子,我應該叫表叔的,他幾年前就吵著鬨著要來第三小隊來看望我和叔爺爺,我和姑奶死活攔著不讓,這回攔不住了,姑奶也說,正好讓他給我帶點寄包裹怕丟的資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