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爾的到來給貓冬中的第三小隊帶來了新的談資。
參加高考的事情已經談論了許久,基本沒有什麼新鮮的了,隊上的人們剛覺得有點無聊了,便又來了這麼一個新鮮事兒。
謝庭宗原本就是隊上的話題人物。
京市來的知青,偏偏還跟本地人林家有淵源,跟林家處得跟一家人一樣不說,還給隊上做了那麼多貢獻,他想出來的辦法成功讓整個生產隊甚至全公社、全縣農村都走上了一條副業致富的路……
這樣一個腦子靈活、本地有房條件好、人還長得俊的男青年,在婚嫁市場上簡直就是瑰寶一樣的存在。
要不是他再三拒絕了各個叔伯嬸娘的做媒好意,並且直接對外表態自己暫時不打算結婚、二十五歲以後才會考慮成家的事情,他這會兒估計都該在隊員們的熱心安排之下找了對象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即便沒有答應那些嬸娘嫂子的說媒,她們對他的熱情程度還是絲毫不減,甚至因為最近恢複高考的事情而對他更加熱衷——要是他考上了,那以後可就是前途無量的大學生了,就算不能當自己女婿活孫女婿,多攀攀關係總歸是好的吧!
至於為什麼不跟林家人和其他知青攀關係——林家本來就是本隊的,都是親戚鄰居,關係用不著攀,本來就有;而其他知青……看起來沒謝庭宗好看也沒他有能耐,大家又不傻,舍好就差這種事當然做不出來。
謝庭宗一個人就夠隊上的女人們津津樂道的了,現在又來了一個一看就是典型城裡人的少年人,看身上那一水兒的軍大衣和綠軍裝,家裡保準跟部隊裡有關係,大家夥兒能不說道說道幾句嘛!
要知道,這年頭的軍裝可不是誰都能穿上的。就算是家裡有人在部隊當兵,也最多能淘換下一兩套舊軍裝來穿穿,普通士兵本身就發不了多少衣服,平時訓練的時候磨損消耗得也比較快,能淘換下一兩套都是小心了再小心的,有時候甚至還得跟戰友淘換才能湊齊整套。
而謝知青的這個親戚,聽說打開隨身帶的包裹以後,裡頭全是七八成新的綠軍裝呢!
第三小隊的人們私底下聊起的時候,都在猜測王璟爾家裡說不定是部隊裡的大官呢!
他們的猜測倒也不無道理,事實上,王璟爾他爸和他哥都在部隊,級彆雖然不是頂尖的那種,但相對來說也不低了。
尤其是他爸,和謝庭宗早逝的爺爺早年間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隸屬於同一個老將軍麾下,這些年也是得益於那位老領導,才沒有被風波影響,艱難地在軍區維持了自己的地位。
父親是軍區領導,母親是教育局主任,年長了很多的大哥也在部隊裡嶄露頭角、風頭正盛……這樣的家庭出身,決定了王璟爾不可能是個好欺負、沒脾氣的人。
也正是因此,原書中謝知隸病故以後,遠在京城的謝庭宗因自責、勞累和鬱結於心也跟著倒下,險些丟了小命,一下子讓失去了小舅舅又險些失去謝庭宗的王璟爾爆發了,臨危受命來幫謝知隸收屍的時候,用了家裡的人脈收拾了第三小隊甚至整個公社的領導班子,明麵上的手段使了以後,甚至還用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法子泄憤。
在某種程度上,喜妹能理解他的做法,親人離世的痛苦確實足以令人瘋狂,換做是她的話,她也會選擇報複的。
可是,照他的行事邏輯來推,回到她自己的角度,林建設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謝知隸的死跟他們毫無關係,就因為勢不如人就隻能黯然退場,作為親人的她想要報複回去,當然也沒什麼問題咯!
故而,備受隊員們關注的王璟爾這幾天的日子並不是很好過。
來的第一天就疑似因為一句“喜妹妹妹”惹惱了謝庭宗老是掛在嘴邊的喜妹,一直沒能從她那裡得到什麼好臉色,就連向來待他很好的庭宗哥都不站在他這邊了。
這也就算了,王璟爾覺得自己可以吃下這個自己一時嘴賤造成的悲劇的虧。
但是,他真的覺得自己跟這個鬼地方犯衝!
同樣的雪地,彆人就起來就是順順當當什麼事都沒有,換成他來走就時不時踩到濕滑的小石子,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了,甚至有兩回還真的摔了!要不是最近地上積雪挺厚,他估計都能摔疼死!
同樣的紅薯摻米飯,彆人碗裡就是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他那碗總會出現硌牙的石頭或沒碾開的稻殼,一不小心就會咬上,壞了一整頓吃飯的興致。要不是每回遇上的時候林老太臉上的歉意和不好意思真切得很,他都要覺得這是林家不歡迎他所以在吃食上陰他一把了。
跟著謝庭宗他們上山撿凍僵的野兔野雞時也是,他們撿的時候隻要看見了就是一撿一個準,可他自己看見的凍僵的野雞野兔,總能在他躡手躡腳上前去抓的瞬間醒過來逃走!
……
類似的倒黴事一件接著一件,氣得王璟爾一身少爺脾氣都不知該從哪開始發才好!
小舅舅和庭宗哥還說這個地方好,他看明明是壞透了才對!
他絕對跟這個鬼地方犯衝!絕對!
跟氣急敗壞的王璟爾相比,知道其中不少意外都是人為的謝庭宗就要淡定得多了,隻是有點頭疼:打小跟在自己後頭叫哥的小表叔,和相處了幾年、打從心底愛護的小喜妹,他到底該幫誰呢?
猶豫不決之下,眼看著王璟爾恨不得立馬就要崩潰了,謝庭宗才終於下定決心,找上了喜妹。
“璟爾他是有點小孩子脾氣,有時候可能說話不過腦子,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你的話……你泄泄憤差不多了就收手吧,他最近倒黴得都快懷疑人生了。”他在直說和委婉之間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了一種相對直接的說法。
麵對找上門來一副要攤牌的樣子的苦主他親戚,喜妹誓死將裝傻進行到底,一臉無辜地道:“我知道他最近有點倒黴啊,但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乾的。”
謝庭宗無奈地笑了笑,麵對她這副“是我乾的但是我就是不承認你能拿我怎麼樣”的無賴樣子,隻得再度選擇了妥協退讓,但還是最後幫自家小表叔說了句好話賣了下慘:“……好,不是你乾的,純粹是璟爾自己倒黴。就是吧,這樣倒黴下去也不是事兒,不知道你能不能好心幫幫忙,掐算一下他什麼時候能不這麼黴運罩頂。不然的話,再這麼倒黴下去,他估計就得瘦一大圈了,到時候我姑奶奶見了還不得心疼死啊!”
說到中間的“掐算一下他什麼時候能不這麼黴運罩頂”的時候,他的音量降低了不少,幾近耳語。
畢竟,破四舊、反對封建迷信的狂熱浪潮剛剛過去,這種跟封建迷信搭邊的話私底下開玩笑說說倒也罷了,可不能讓外人聽見,以免多生是非。
謝庭宗在這些事情上向來是最小心謹慎的,從不會予人話柄。
喜妹睨了他一眼,相當配合,像模像樣地掐算了幾下,老神在在地說道:“我夜觀天象,明天是個好日子,他應該就能轉運了。”
謝庭宗望著外麵曬在積雪上有些反光刺眼的陽光;……
這個掐算和說法,略有點不走心啊!
看在王璟爾明天就能轉運的“批命”上,謝庭宗勉強說服了自己:誰說白天就不能夜觀天象了呢?再不濟,還可以是昨天晚上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