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1 / 2)

她張張嘴, 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句話:“啟越,你現在不夠冷靜,家裡的事情讓你口不擇言,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當真,你好好想清楚了, 我不會同意的。”

章啟越轉過身去,不想與她對視, 怕自己下一刻就崩潰, 就抱著她不放,他硬著心腸冷聲說:“不管你同不同意, 我跟你分手已成定局, 你還是請回吧。”

顧茗推開門,心裡萬分難過,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 她反手關上門, 站在走廊裡不由自主就落了淚。

淚眼模糊間,有人拉著她的衣角, 她低下頭,發現正仰著小腦袋看著她的小姑娘一臉關切的問:“顧姨,你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嗎?”

顧茗不敢嚇到小姑娘,趕緊擦乾淨眼淚, 哄她:“沒有的事兒, 我就是……眼裡不小心進沙子了。”

章甜鬼精鬼精, 小心覷了一眼二叔緊閉的房門, 氣憤的說:“肯定是二叔欺負你了對不對?我要告訴祖父去,讓祖父打他板子!”

顧茗忙攔她:“沒有的事兒。你祖父近來忙的很,你彆去麻煩他了,真的是我眼睛裡進沙子了。”

小姑娘分明不信,拉著她的手去自己的房間,還擰了個毛巾來給她擦臉:“你眼圈都紅了,二叔真討厭,居然欺負女孩子。”她還小聲說:“媽咪打我的時候,我都不告訴彆人。我知道顧姨跟我一樣,都不想讓彆人知道二叔做了壞事。”

顧茗以前在媒體圈子裡打滾,不知道吃過多少暗虧,沒想到有一天卻被小孩子給安慰了。她摟著這小小的溫暖的孩子,滿含感激的說:“甜甜,謝謝你!我舒服多了。”

小姑娘用肉肉的小手拍拍她的後背,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用小小的懷抱給她溫暖。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臨彆之時,章甜很憂傷:“顧姨,二叔欺負了你,是不是你以後就不來看甜甜了?”

顧茗還沒想好以後兩個人能走到哪一步,從內心來講她不想跟章啟越分開,隻能想辦法軟化他。

“我也不知道幾時來看你。”可是章啟越必然有事,她也不好天天為著兒女情長來章家堵人,以如今章家風雨飄搖的狀況,他必然有很多事情待辦,大約總要緩幾日吧。

章甜眼神憂鬱起來:“那我想你了怎麼辦?”

顧茗想想,讓她找紙跟筆過來:“我把自己的地址給你,你如果想我了就找人帶你來我家玩也行的。”

章甜果然拿了紙跟筆過來,盯著她把自己家裡的地址寫下來,小心折起來,放在她喜歡的小錢包裡收好,才牽著她的手送客。

顧茗下去的時候,樓下客廳裡坐著幾名外國商人,章泉正在陪客,遠遠看到她牽著章甜的手下樓,隻是輕輕頷首。

她沉默著欠身表示感謝,在門口與章甜道彆,轉身之時聽到樓梯間的腳步聲,聽得出來那是章啟越,還是扭頭走了。

很多年以前,當顧茗拋開一切遊戲人間的時候,也結交過不少的“男朋友”,大家都是逢場作戲,維持著走腎不走心的關係。

一座城市太大,而寂寞的人太多,不過是互相汲取片刻的溫暖。

她以為自己能夠回到瀟灑的從前,分開也隻是暫時的,就當是他還在北平航校,然而章家的事情如今時常在報紙上出現,縱然她想繞開,卻也天天能看到消息。

章家的酒店跟百貨公司等產業陸續賣了出去,三日之後報紙上登了個重磅新聞:章家的碼頭賣給了一位英國商人。

這位英國商人與英國公使是密友,買下碼頭之後跟租界裡借調了幾個印度阿三來巡邏。

顧茗看的心驚肉跳,立刻想到了青幫與洪門未必肯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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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恩從報紙上看到章家竟然將碼頭賣給了英國商人,頓時大怒,把謝餘叫過去一頓臭罵:“你不是說一定會把碼頭弄到手的嗎?”

謝餘沒想到圍追堵截,盯緊了洪門,鷸蚌相爭,倒讓英國人得了利,也是怒不可遏:“裴爺,我一定不會讓章家好過!”

裴世恩冷笑:“我拭目以待。”

章家自從把碼頭賣出去之後,老宅裡餘下來的忠仆便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將章少奶奶送回港島。

章夫人在章啟越的勸慰下漸漸肯喝兩口粥了,一時半會卻還是不能坐起來。

章啟越有時候把章甜帶過去,讓小姑娘在祖母耳邊嘰嘰喳喳說說話兒,也能讓她多一點求生的欲望。

章夫人思念長子,見到章甜更是傷心難禁,好多次章甜說著說著就發現祖母在流淚,嚇的她住了口,連話也不敢說了,一個人悄悄反思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她現在越加的孤獨,卻少有人能陪著她說話,章泉忙著跟人交結產業,章啟越為副手,兩人都是腳不沾地。

這天傍晚,她聽到廚房的大娘說過兩日要將她們母女一起送往港島,心裡想著要同顧茗告彆,但家裡肯定沒人帶她去。

她從小錢包裡翻出顧茗的地址,趁著章泉與章啟越都不在家,外麵看守鬆懈,仗著家裡地形熟悉,偷偷從家裡跑了出來。

章甜以前出門都是家裡人牽著手,她自己還從來沒有獨自出過門,也不認識路,便沿著大馬路一直往前走。

街上很多行人,她沿著最繁華的大街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家西餐廳門口停下了腳步。

夜幕低垂,路燈亮了起來,西餐廳裡坐了不少用餐的客人,穿著白襯衫黑馬甲係著領結的侍者們在餐廳穿梭,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章甜長的很是漂亮,而且穿著打扮很是時髦洋氣,她穿著粉色的小裙子,柔軟的黑色小皮鞋,紮著粉色的蝴蝶結,很快就引起了餐廳裡侍者的注意。

侍者見她一個小姑娘進來,還往她身後張望了一番,發現她身後並沒有大人,很是奇怪,矮身問她:“小妹妹,你找誰?”

小姑娘一點都不怯人,她大模大樣的說:“我要吃飯,謝謝。”

侍者便引了她去坐下來,拿了菜單過來,她認的字有限,也不看菜單,按平日章大少奶奶替她點的口味,報了幾樣熟悉的菜名。

她這架勢完全是西餐廳裡的常客,能吃得起西餐並且能報出一串熟悉的菜名,連侍者也不敢輕忽,一邊往廚房去傳菜,一邊報到經理那邊:“……那位小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家裡人走失了?”

經理在滬上混了多年,遠遠看著,等到菜品上來,見到小姑娘熟練的用餐,刀叉用的很是順手,便囑咐侍者:“小心侍候著,彆怠慢了,這位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那天晚上,章甜在一家陌生的西餐廳裡慢悠悠用餐的時候,章泉與章啟越去了租界,合同簽下來之後對方要擺個酒會邀請了章氏父子,家裡麵隻有病重的章夫人與失智的大少奶奶。

章家那一條街住的全是非富則貴的人家,到了晚上行人稀少。

這天晚上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地痞流氓提著棍子一路走過,竟將那一條路上的夜燈都砸了個稀巴爛。

半個小時之後,有三輛汽車載滿了人從那條路上過去,站在門口雇來的保鏢正覺得奇怪,已經有人開了槍,守門的兩人撲倒在地。

今日章氏父子出門,帶走了一半的保鏢,剩下的一半在家裡巡邏,都聚集在前麵庭院,聽到槍*聲忙往大門口趕了過來,哪知道迎麵卻遇上了持槍衝進來的一幫人。

這幫人手裡都帶著槍,一路掃射進來,見人就開槍,連多餘的話也不肯說一句。

章家住著花園洋房,下仆與主人分住不同的地方,這幫人直奔主樓,提著油桶衝進客廳潑油,訓練有素的退出來,往裡麵扔了個火柴進去,一樓頓時竄起了巨大的火苗……

周圍的鄰居們聽到槍聲都勒令自家緊閉院門,家中有養保鏢的都死死防守,等到火光竄起來之後,都猜測這是章家遭了滅門之災。

有那約略知道內情的便歎息:“老章也真是的,精明了大半輩子,偏要拿命跟人死磕,何必呢?不就是三個碼頭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換點平安財多好?”

他所歎息的“精明的老章”這天晚上從英國人的酒會裡出來,父子倆上了汽車,前後有保鏢跟著,才出了租界,半道上就遇上了伏擊。

那些人有備而來,在一條巷子裡藏著,等到章家第一輛載著保鏢的車過去之後,才向著中間的車輛開槍。

章泉坐在左手邊,當下中彈,卻死死撲過去將章啟越按倒在車廂內,他忍著劇痛叮囑:“啟越,為父犯了蠢,不該……不該讓你回來。你要儘快回北平去……”

章家雇來的保鏢聚攏了過來,奮起抵抗,槍聲密集,很快就引來了巡邏的警察。

那天晚上大約九點鐘,章啟越在警察的協助之下把章泉送進了教會醫院急救,他一個人在手術室門口走來走去,身後站滿了重金雇來的保鏢,也有受傷的保鏢被帶去處理傷口,隻覺長夜黑儘,見不到前路。

同一時間,章甜吃完了飯,慢悠悠品嘗了甜點,終於小肚兒吃的溜圓,麵對過來替她倒牛奶的侍者,睜著她無辜的大眼睛說:“我沒錢。”

侍者:“……”

他看看小姑娘的穿著打扮,也覺得不像沒錢的樣子,便柔聲哄她:“小小姐,要不要我打電話叫你家裡人來接你?”又擔心她跟家裡人鬨了彆扭,向她保證:“你父母一定焦急的到處找你,他們一定舍不得責罵你。”

章甜從小錢包裡拿出顧茗寫給她的地址:“讓我阿姨來接我吧,你告訴她,甜甜在外麵吃飯沒帶錢。”

侍者被她的舉動逗樂了:“好的,小小姐稍等,我們這就幫你找家裡人。”

當天晚上九點半,顧茗見到外麵敲門的侍者,聽說“甜甜吃飯沒帶錢”,頓時嚇的魂飛魄散,抓起錢包穿起鞋子就跑,到了西餐廳見到章甜好端端坐著,一顆心才落回了腔子裡。

她上前摟過小姑娘責備她:“甜甜,你怎麼能到處亂跑呢?你祖父跟你二叔知道嗎?”

滬上的治安可並不如盧大帥鼓吹的那般安全,特彆是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真要被不懷好意的人撞上了,哪裡還能找得回來?

章甜撒了個謊:“我祖父跟二叔知道我來找顧姨啊。”

“撒謊鼻子會變長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