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2 / 2)

滬上勢力錯綜複雜,除了軍政府及租界各國公使,大小幫派,還有暗中蟄伏的勢力,譬如北平軍政府或者各地軍政府派來的人,以及散落在滬上的滿清遺老遺少,與偽滿政府有瓜葛的倭國人……等等。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各家都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渠道。

馮瞿自從上次在滬上送了半條命之後,便著意培養滬上的線人,消息來源極快。

“你是說姓章的在道上懸賞仇人?”他緩緩拭擦著手裡的配*槍,玩味一笑:“真沒看出來這位少爺倒是個有魄力的,傾家蕩產都要替父兄家人報仇。那他人呢?”

他現在更能理解章啟越與顧茗分手的原因了。

無論章家滅門案是誰做的,他家的仇人總歸是躲在暗處的,顧茗這時候沾上章啟越,站出來公開關係,那就是拿自己的命當靶子,要麼被挾持章啟恩的人捉去威脅章啟越,下場可參見章啟恩;要麼成為旁人誘捕章啟越的餌,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牽製。

章啟越身負血海深仇,能做出撕票以及滅門慘案的,他的仇人必定心狠手辣,報仇就是一條不歸路,他能不能活著猶未可知,又何必連累顧茗。

盛儼說:“屬下打探顧少爺下落的時候,發現不少人都在找他,有青幫的人,也有洪門的人,還有些……應該是為了章家的懸賞而來,也在四處打探章家的消息,但好像目前為止都沒有找到他,還有人盛傳他回北平航校了,畢竟他是軍籍,隻要進了航校,旁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這位章少爺倒是個聰明人,他肯定沒有回北平,而是潛伏在了滬上某個地方,等著章家的事情水落石出。”馮瞿感歎:“真是難為了這位富家少爺。”

被很多人尋找的章啟越此刻穿著一身黑色的褂子,戴著個帽子,滿麵胡須,拉著輛黃包車慢騰騰在街上走。

他在滬上生活多年,從前熟悉的地方都是學校公司酒店舞廳餐廳咖啡室之類的地方,或者跑馬場球場等等,都是消費的地方,但是剝去章家少爺這層外衣,做個黃包車夫住在最貧窮的棚戶區,打量這座城市,竟然意外的陌生。

就像一枚硬幣的一體兩麵,他從前隻看到了一麵,卻從來也沒體驗過另一麵的風景。

他拉著黃包車到達大都會舞廳門口,早已經有兩排候夜場的車夫們排隊等著客人。

大都會舞廳隔壁就是賭場,兩家是同一個老板,青幫龍頭裴世恩。

章家變賣家產,手頭有大筆現金,有錢能使鬼推磨,章啟越撒出去的大筆現金總算是沒有白費,他從一個專門販賣消息的二道販子手裡得到消息,今晚專門來蹲守。

大都會裡衣香鬢影,臨近十二點的時候,陸續有穿著高開叉旗袍的女人挽著男人的手臂從裡麵出來,有坐黃包車的,也有汽車代步的,各色人等都有。

不時有黃包車夫載客離開,章啟越坐在車把手上,時不時低低咳嗽幾聲,旁邊一名年約五旬麵黃饑瘦的老車夫關切說:“小兄弟,你這是生病了?”

章啟越低低應一聲,更緊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老車夫穿著窮酸,很多客人都不願意坐他的車,他年紀老大,生活所迫不得不跑夜車,見章啟越身上的褂子半新,便傳授經驗:“我前些年穿的體麵些,跑的又快,又熟悉路,生意很不錯,後來一場大病身體垮了,生意也不成了。小兄弟,你這大熱天的咳嗽,回去煮碗薑湯喝下去捂著發身汗,可彆把身體弄垮了……”

他正絮絮叨叨說著,歌舞廳裡走出來個搖搖晃晃的醉漢,剃著個光頭穿著長衫,嘴裡還哼著小曲,招招手:“黃包車——”

章啟越竄起來拉著車衝了過去,速度之快讓老車夫瞠目結舌——哪裡是生病的模樣?

更有先前就候著的黃包車夫,本來以為輪到自己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搶了客人,氣的破口大罵:“趕著去送死啊?”

章啟越充耳不聞,彎著腰拿脖子上白色的毛巾拍拍車座:“爺,您小心點兒。”

那醉漢搖搖晃晃坐上了黃包車,嘴裡還哼著小調,半眯著眼睛回味今晚與頭牌歌舞皇後共舞一曲的美妙時光,沒注意到黃包車一直沿著大馬路走,甚至沒有問他的目的地。

黃包車跑了約有十幾分鐘,遠離了大都會,街邊路燈陰慘慘的,行人絕蹤,偶爾有跑夜車的,或者夜歸的人,大家互相在黑夜裡戒備著。

章啟越回頭看一眼,車上的人搖頭晃腦,正是人生得意之時,吃的肥頭大耳,連黃包車拐進個黑漆漆的小弄堂都沒注意。

五分鐘之後,黃包車停了下來,光頭男人半閉著眼睛問:“到了?”睜開眼睛之時,額頭抵著黑洞洞的槍*口:“爺,下來吧。”

光頭男人反應不可謂不可迅速,他迅速往腰間摸去,章啟越早看出了他的意圖,先他一步繳了他的槍。

他一身的酒意都被嚇醒了:“好漢饒命!您要多少錢我都給您,隻求饒我一命!”

抵著他額頭的槍*口半點沒動,持*槍的人冷冷說:“饒你一命不難,我隻想知道章家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