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他媽沒太注意。
因為村裡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一天到晚的除了做飯, 還得操心地裡的活計。
村裡的知青走了, 乾活的人又少了, 老唐整日抽大煙, 什麼事都悶在心裡，可他不說，也猜得到, 還是為了分田到戶的事犯愁。
慢慢的，兒子下地的次數多了。
他疼媳婦兒, 小兩口的感情好著呢。
可就是甜得跟蜜似地, 兒子也似乎有心事一樣。
後來劉杏花注意到了，跟老頭子說了, 唐樹林以為兒子是在狐朋狗友麵前丟麵子了, 出去買了一台電視機回來。
這個年代，電視也是個稀罕物。
整個村裡, 隻有他家有。
唐樹林買了電視機之後, 還在全村廣播了, 讓大家都到家裡來看電視。
入了夏之後，晚上吃飯更晚了，通常都是一家人坐在院子裡的大圓桌上吃飯，因為有了點燈，晚上能做很多事，有了這台電視機, 似乎添了很多樂子事，家裡熱熱鬨鬨的，好像都很快活，除了唐軍。
他還是偶爾出神，電視是黑白的，不大，就擺在院子裡。
一到了晚上，吃完飯打開電視就會吸引很多老百姓過來一起看電視，他家院子裡都坐滿了人，趙春生讓他收點東西，唐軍沒有收，誰願意來，就過來看看。
自從有了電視機，林曉霞也來過兩次。
沈文良先回城了，他來信說，安頓好自己就把曉霞接走，不過走了兩個月沒什麼動靜了。
這天吃過晚飯，唐軍又把電視打開了，多多寫完了課業，急巴巴地坐了第一排小板凳，唐玲給她縫著衣服，直笑她像個猴兒。
不多一會兒，院子裡又來了不少人。
林曉晚和婆婆才收拾了碗筷，洗了手剛要也過去看電視，唐軍在門口招手。
他倚在門邊，抱著雙臂，眼底都是笑意。
林曉晚擦了手，快步走了他的身邊來：“怎麼了？”
唐軍等她到麵前，伸手牽住了她手，這就一起走了出去，院子裡很多人都盯著電視機，他們從人群當中穿過，走了外麵大道上。
星空當中，繁星點點。
夫妻兩個人手拉著手，一起往東邊走去。
唐軍握緊了她的手，腳步很慢很慢：“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看他們看見了個電視，都覺得是個稀罕物，可我去過城裡，我看見過更多的東西，曉晚，你應該也去城裡生活，過更好的日子。”
林曉晚嗯了聲，和他並肩，一起散步。
唐軍繼續說：“知青返城之後，有的條件好一點的人家也把孩子送去讀書了，我不行，我沒那麼聰明，我姑奶問我要不要讀書，我覺得你可以，有名額的，你去讀書吧。”
現在很多農村人也改變了思想，不少年輕人都重新走進了學校，林曉晚也想過去讀書，但是去縣裡讀書，家裡人怎麼辦，誰來供她？很多現實的問題，想起來都覺得做不到。
見她沒說話，知道她擔心什麼，唐軍笑了：“彆想彆的，我供你，我找事去做，你隻管讀書就好。”
知青上山下鄉的時候，農村人的思維多半都是讀書沒用。
等知青們返城了，他們的思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唐軍意識到了，農村人的眼界是這麼的狹窄，他不甘心。
他想過更好的生活，那麼更好的生活是什麼樣的，那必須從他媳婦兒開始，林曉晚和他在鄉下種田，那能叫好嗎？當然不，他觀察過了，如果現在去讀書，將來會有出息的。
林曉晚直看著他，怎能不動容：“那你呢？你怎麼不去讀書？”
唐軍似不在意：“我是男人嘛，不管怎麼樣都能更容易一點，你就不一樣了，你要是讀了書，那我媳婦兒可了不得了，到時候你能做更好的工作。我呢……反正讀書到最後還是養家立業，我就跨過這段吧，再說我上小學的時候也發現了，我沒有那樣的腦袋，我不是那樣的料。”
說得跟真事一樣，林曉晚定定看著他。
兩個人手牽著手，她心裡痛快得像在水裡遊泳一樣：“唐軍，謝謝你。”
唐軍可聽不得謝，更是蹲下身子，把媳婦兒背了身上就跑，混鬨起來：“那你怎麼謝我？”
林曉晚趴了他的背上，直扯著他的耳朵：“這些天你就在想這個事情？”
她以為他結婚了以後，會不注意孩子的問題，但是沒想到，每一次他都做了措施，小心翼翼的，生怕留了種，之前還不知道因為什麼，現在一想，還是為了讓她讀書的事，所以選擇了先不要孩子。
唐軍看似粗，實則心細，他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雖然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但是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心，也有了。
他背著媳婦兒慢慢地走，沒有否認：“我想著，你要是去上學的話，那還是先彆生孩子了，以後再說，我們還年輕，等過上了好日子，多生幾個也沒問題。”
“誰要給你多生幾個，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