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真相大白(1 / 2)

在華秘書說出“雲飛鏡”三個字後, 這世上的一切好像都和周靖無關了。

清風依舊輕柔和煦地透過窗前的一簾白紗送進室內, 那張打印了照片的a4紙被風吹動, 在本夾子裡不耐煩地輕拍幾次, 卻全然不能激起周靖的反應。

他整個人都深深陷入照片上的信息帶給他的驚駭之中, 極度的震驚猶如滔天的海浪, 幾乎在瞬間就把他從頭到腳卷沒當中。

那一刻周靖腦海裡劃過千百個念頭,和女孩不經意的初見在他大腦裡如同拉片一樣, 反複閃回了不下數十遍。

當真相如此赤.裸無遮掩地被揭露在他的麵前,周靖心裡隻剩下兩個想法。

——為什麼會是雲飛鏡?

——為什麼他竟沒有發現?

很多時候,人們距離真相隻差一步,想要挑破時也隻用撕開那一層薄薄的紗。

當華秘書用篤定口吻宣布的玉佩主人時, 周靖便如同被打通七竅一般,什麼都明白過來了。

他隻恨自己想通得太晚了。

他明明是可以覺察的——“雲”不是一個那麼常見的姓氏,這女孩的嘴唇和鼻子長得又活脫脫是另一個婉婉。

他本來有那麼多機會可以發覺。

父女血脈連心,他和雲飛鏡曾經擦肩而過。

那塊玉佩摔碎的時候, 雲飛鏡惶急地把他和盛華校長推開,一口氣往樓下跑下去時……他為什麼沒有意識到?

女孩子有著花瓣一樣嬌豔的嘴唇, 氣質清純動人的像一條未經汙染的山溪。

她明明長得和婉婉那麼像。周靖甚至單獨蓋上過照片裡的眼睛, 去專注觀察過雲飛鏡的下半張臉。

她曾和周靖麵對麵地坐在一張桌子上交談, 那麼相似, 那麼生動,那麼聰穎……他為什麼沒有意識到?

周靖雙腿一軟,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身後的辦公椅上。

華秘書見勢不妙, 連忙低聲叫他:“周總……周總?……周總!”

周靖不言不語, 連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他還深陷在那段反複閃回的回憶裡。他想起自己經過盛華敞開的窗戶,聽到女孩兒的哭聲,曾鬼使神差地往下看過一眼。

雲飛鏡的後頸上棲著一隻蝴蝶般的青色胎記,那胎記完完整整地落入周靖的視線,曾讓他的心莫名地一顫。

出於周靖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哪怕雲飛鏡打了周海樓的事已經解決,哪怕雲飛鏡現在已經被轉走,那一眼也一直被周靖記到現在。

而此刻,在明晰了真相的這個時候……

在這個風和日麗、溫暖而懶倦的下午,周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蝴蝶的一角、脖頸上的青色胎記、那卷噩夢一樣多年盤踞在他夢裡的錄像帶、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當年的對手把雲婉母女活生生推入怒濤生波的亂江,新出生的女兒被綁在她母親的懷裡,眼睛都沒睜開,哭聲細若蚊吟。

錄像曾作為證據提交給警方,判決結束後,警方複製過一份,又把原版歸還回來.

有一段時間,周靖像瘋魔一樣,躲在昏暗無光的家庭影院裡反複地播放那段錄像。

他看著婉婉和自己最後的訣彆,布滿血絲的瞳仁裡倒映著女人驚恐的麵容。

他凝視著自己無緣得見的孩子,那個孱弱幼小的女嬰……她真的還太小,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甚至都不能張開。

等精神幾近崩潰的創傷期過去後,周靖就把錄像深深地藏在他的書房裡,再也不曾打開。

但畢竟是反複觀看過的東西,所以其中的內容和細節,還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由於拍攝角度問題,站在江岸旁的雲婉是拍攝的最中心。她雙手被反綁著,繩子深深地勒緊肉裡。

也是同一根繩子,把女嬰死死地捆在雲婉的身上。

雲婉的身軀遮住了孩子大半個身子,透過錄像,周靖隻能看到女嬰的半張側臉、握緊的小小拳頭,還有一隻青紫的腳。

新出生的孩子連一件蔽體的繈褓都沒有,足見當時犯人的喪心病狂。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周靖才能看到嬰兒的一小片脖子。

孩子的脖子上盤踞著一角青印,看起來好像是蝴蝶的一片翅膀。

可新生兒身上天然就帶著各種各樣的青紫,由於分娩時的擠壓,身上會有青印相當正常。

周靖當時並未往胎記上想。

而從樓上遙遙俯視到雲飛鏡後頸的蝴蝶胎記時,他竟然也沒能認出那一角青痕……明明隻是換了個角度,明明生得一模一樣!

周靖猛地站起身來,他的手倉惶地在辦公桌上抓了幾下,最後竟然是把那張打印的照片從夾子上撕了下來。

他扯著那張照片,腳步歪斜,不成步調地朝著門外衝了出去。

華秘書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連聲叫著:“周總,周總!”,周靖卻置若罔聞。

公司寫字大樓一共四十二層,最上層是個天台,周靖的辦公室坐落在四十一層。他跌跌撞撞地跑進自己的專用電梯,瘋狂地對著一樓的按鈕一陣亂戳。

電梯裡的空間是密閉的,時間也近乎是凝固的。周靖急促的喘息在其中清晰可聞,而他劇烈的心跳,已經快到讓他誤以為那是一個寄居在他胸腔裡的某種活物。

華秘書隻慢了一步,沒擠上電梯。他跺了跺腳,“嗨呀”一聲,一邊去叫另一部普通電梯,另一邊迅速拿出手機替周靖通知司機。

“老劉,剛剛周總下樓了,可能要用車,你提前準備著。”

在經過了一段極其漫長而煎熬的時間後,電梯終於平穩地停了下來。

周靖跌跌撞撞地衝出公司的大門,一路上所有的員工看了他時都不由得為之側目——這還是他們平時不疾不徐,文中從容的周總嗎?

他跳上愛車的副駕,根本沒問司機怎麼知道在這裡等候。現在,周靖滿心滿腦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回家。”周靖簡短急促地說,“回周宅,越快越好!快!”

……

車子停在周宅前,司機還不等把車停穩,周靖就已經跳下了車。

他因為慣性踉蹌了一下,對身後司機叫他“周總”的聲音聽若惘聞,直接一頭紮進了書房。

周靖近乎狂亂地把書架上的書成排掃落,書櫃後麵有一個小小的暗格,當年他把錄像帶放進去後就再也沒打開過。

因為多年積塵,暗格的合葉已經鏽住了。

周靖不管不顧,他抄起桌上的烏銀擺件,用自己顫抖的手生生把暗格砸開。

這過程中他沒用好力道,砸腫了自己一根手指。關節當場就紫了,他卻一點都沒感覺到疼。

錄像帶被推進機器,塵封在記憶裡的畫麵被重新播放,如噩夢再現。

被播放的畫麵裡,嘴唇泛白的女人步步後退,她懷裡嬰兒細弱的哭聲幾不可聞。女嬰細伶伶的後頸蜿蜒下一塊青色的印痕,似蝴蝶一角,形狀完美地與雲飛鏡的胎記重合。

錄像還在繼續播放,然而周靖已經不用看了。

他摘下眼鏡扔在一邊,伸手捂住自己的雙眼,高大頎長的身軀蜷縮在辦公椅裡,從嗓子身處擠出了一聲悲鳴似的嚎啕。

整個書房像是剛被洗劫過一遍,亂糟糟似狂風過境。

斷續的氣音連續地被吐出周靖的雙唇,周靖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然而淚水依舊突破手掌的封鎖,緩緩地流過下半張臉。

百味陳雜,感慨萬千。複雜的心緒和思維錯綜交織,竟讓周靖一時不知是喜是悲。

原來他的女兒還活著。

可他竟然一直沒有去找她。

周靖曾和這女孩擦肩而過,他和這女孩麵對麵坐在同一張桌上。他眼前過她臉色蒼白地被人背進醫院,甚至還去探過她的病。

命運曾經垂憐周靖,賜予他無數次張開眼睛看清一切的機會,可他卻全都戲劇性地擦肩錯過了。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才讓他知道真相,為什麼直到此刻,他才弄清雲飛鏡的真實身份?

在婉婉死後,在雲飛鏡獨自一人,孤獨而堅強地成長到十六歲時;

在她考取聯考第一的好成績,本該得到慶賀和褒獎時;

在她被人欺負,連婉婉的遺物都被扔下樓打碎,惶不自勝,舉目無親,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幫她出頭時……

周靖慘笑一聲,他臉上的表情寸寸碎裂,如果不是用手遮擋住了半張臉,他雙眼中流露出來的自嘲和悲慟必然勝過一生的任何時候。

外人曾評價過他冷靜涼薄,周靖聽了,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評價非常準確。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個性,才會毫不猶豫地給雲飛鏡作下“男女關係混亂、不知高低、心思太重……”等等類似提前定罪的判決。

也正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個性,才能讓周靖此時此刻正視他所做的一切。

周靖重新回憶起自己和雲飛鏡的初見。

一想到那時候被打碎的是自己留給婉婉的玉佩,周靖就幾乎感到窒息。

在他關切地上下觀察小樓受的傷要不要緊時,雲飛鏡曾一個人團在樓下,抱著自己的玉,連聲音都不揚得過高,隻是低低的、撕心裂肺地慟哭。

周海樓被眾星捧月地送進校醫院,身上傷口用碘酒擦了一遍。

半個小時都不到,他就活潑到可以對著他的父親摔枕頭。

而雲飛鏡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

在學校這種老師同學遍地都是,最不缺的就是人的地方,為什麼隻有一個男生肯送她來就醫?

而且盛華的校醫院——他們憑什麼——他們做了什麼,連一張病曆都不給雲飛鏡開?!

周靖親耳聽得清清楚楚,她一個喪母的孩子,隻在校醫院看得起病!

他周靖家財萬貫,連手下的員工每年都會有福利體檢……可他的女兒昏倒在學校,病也看不起,校醫院連瓶葡萄糖都不肯給她掛!

……而他的兒子周海樓,更是每半年都會預約醫生進行一次全身體檢。

周海樓一向還不耐煩這個,有時候背著周靖就偷偷翹掉了。

那時雲飛鏡才獲得了聯考第一的好成績。

這本來是最應該值得慶賀的時候,是一個學生最榮譽,最驕傲的時刻。

要是周海樓拿到這個名次……不,不用,他隻用考進前一百就行,周靖肯定能把他捧上天!

然而周靖甚至不知道雲飛鏡獲得這個名次後是不是慶祝過,有沒有得到過表揚和獎勵。

他隻知道,在聯考成績下發的當天,她就被人惡意打碎了婉婉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