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林桓(2 / 2)

雲飛鏡:“……”

她又忍不住仔細地看了看林桓那毫無血色的嘴唇。

林桓沒理張牙舞爪的劉贇超,眼神緊盯著吳誌宇的方向,很警覺地問:“你說什麼呢?”

吳誌宇抬起頭,笑容綿裡藏針,竟然非常有王老師的風範:“我和我們班同學說話呢,你三中的著什麼急。”

“我要是你,我就離她遠點。”林桓突然嗤笑了一聲。

那句話聽起來實在不怎麼善意,吳誌宇笑眯眯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雲飛鏡也皺眉看了回去,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心臟突然漏跳一拍。

莫名地,一種突兀而確定的感覺升上雲飛鏡的心頭——他看出來了。雲飛鏡想。

不知道為什麼林桓這麼敏銳,但雲飛鏡能感覺到,他看出來過自己身上曾發生過什麼。

那一瞬間雲飛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裡是否泄露出什麼,但下一刻林桓撇開眼睛,聲音還是那麼欠扁。

“她有點潔癖方麵的強迫症,你沒看出來嗎?沒看出來的話,男女有彆四個字夠不夠你彆靠她那麼近?”

他竟然主動幫雲飛鏡打了個圓場。

吳誌宇連忙跟雲飛鏡確定這件事。

雲飛鏡推說不是那麼回事,就是她剛剛在花壇邊上做題身上沾了點土,不願意蹭到吳誌宇身上。

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林桓隱蔽地翻了個白眼。

兩邊學生交流完畢,王啟航對他們三個打了個手勢,示意收工。

他讓吳誌宇把操場上撒歡的猴孩兒們集合一下,又讓劉贇超幫他印一份卷子——從那個題的新鮮程度來看,大概是他剛和李老師交流完的,兩邊都有。

至於雲飛鏡,他眼疾手快地收起那兩道題塞到雲飛鏡手裡,讓她找個時間抄在教室後排黑板上,當思考題,班級同學做不做都隨他們的便。

那兩個男生領了任務跑遠的,隻有雲飛鏡看見林桓對自己比了個手勢,就在柵欄附近磨蹭了一小會兒。

林恒看著雲飛鏡,姿態有點彆彆扭扭的:“你喝不喝奶茶?”

“咦?”

“喝不喝!”

“……喝?”

“哼。”林桓就狀若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小女生都喝奶茶。行了,改天我請你。”

“……”

雲飛鏡看著他病態蒼白的側臉,一種近乎荒謬的感悟從心間升騰而起:這男生不是在道歉吧?

因為剛剛不小心說漏嘴她不希望彆人知道的事,所以在委婉地表示道歉?

林桓下麵做的事,讓雲飛鏡知道那不是錯覺。

他指了指雲飛鏡的袖口,揮手比了個手刀的姿勢,語氣還是很不客氣:“你沒有更長的長袖了?沒有的話帶對兒護腕。”

雲飛鏡猛地一低頭,隻見自己袖口在做題時稍稍蹭上去一點,露出了關節上的的一線青痕。

她身上的舊傷這半個月已經差不多都褪下去了,手腕關節這裡,是那天和周海樓打架時,對方用手刀砸出來的。

她低頭拽下袖口,再抬頭時,林桓已經雙手插兜,晃悠悠地走遠了。

他和雲飛鏡一樣,離自己班級裡的兩個男同學隔一段好大的距離。

隻不過雲飛鏡會下意識離男同學遠一點,是出於某種曆史原因。而他大概……

他大概就是瞧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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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一中一牆之隔的派出所裡,陸縱臉色陰沉地聽著麵前訓導員的教育。

嚴錚青坐在他旁邊,表情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隻是少了幾分攻擊性。

在弄清楚闖入一中隻是個誤會——其實派出所根本不相信是誤會,陸縱的那個氣質太匪氣了——他們就被宣布要接受思想教育,然後再由家人領回去。

給他們做思想教育的訓導員已經見慣了小混混,知道如果第一次犯錯不好好把人震住,等成年後大概就隻能在看守所看見他們了。

所以訓導員響鼓用重錘,錘得嚴錚青雙眼發花,陸縱心頭一個勁兒冒火。

他們兩個的不以為然,當然都被訓導員看在眼裡。

等過了一會兒,陸縱父親的秘書趕到之後,訓導員心裡了然地“啊”了一聲。

原來是有錢人家給慣出來的,不然怎麼能教成這個德行。

秘書倒是客客氣氣地簽字領人,但訓導員還是多說了兩句。

一中和三中都是省裡的重點中學,萬一出個什麼意外,不要說上麵領導全都看著,就連全省人民一定也都盯著。

有錢了不起嗎?有權了不起嗎?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能在小範圍內一手遮天,偷梁換柱,但你難道還想做下大案,激起民憤,然後再堵住悠悠眾口?

大清都亡了幾百年了!再往前的大明,錦衣衛骨頭都爛了!

這種行為踩在危險線邊緣,年齡也在未成年邊緣的男生,回去之後要是不好好教育,搞出事來的一定就是他們!

兩個“少年犯”最終灰頭土臉地被送出派出所。

陸縱還想在一中門口等雲飛鏡放學,卻被秘書嚴厲地喝住。

“陸總都知道了,讓你不許再去打擾人家女孩子。對方都轉走了,你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嗎?”

秘書一字一句地重複著陸縱父親的口令:“陸總說他會好好備禮謝謝雲同學,大少這段時間先冷靜冷靜,就留在家裡學習吧。”

至於嚴錚青,這是彆人家的孩子,秘書的態度倒是很客氣。

“嚴少去哪兒?我送你吧。”

嚴錚青黯然地看了一中校門最後一眼,把頭緩緩地靠在冰冷的窗戶玻璃上。

“隨便哪兒……快點開走吧。”嚴錚青低聲說,“你說的對,她都轉走了,就是為了避開我們。我再過去見她,又有什麼意思呢。”

秘書發動了車子,一中的輪廓在車窗外漸漸遠去。

嚴錚青悵然地用窗戶玻璃抵著自己一跳一跳作痛的太陽穴,心想要是雲飛鏡知道他和陸縱剛剛的遭遇,想必會又是不屑,又是高興吧。

……其實他想多了。

雲飛鏡回教室後就在後麵黑板上抄題,抄完題又趕緊做劉贇超印回來的卷子。

等卷子做完了,她開始心算自己圖書館究竟能積多少積分。

——她過得這麼充實而有意義,早就把這兩個人進局子的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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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周靖坐起來後,嘴裡念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雲飛鏡”。

華秘書想請家庭醫生來給他檢查一下,但周靖隻是草草地揮了揮手以示不同意——他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情。

現在周靖滿心滿眼裡隻惦記著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想辦法查一下我和她的dna。”

周靖沒有說那個微妙的“她”字是誰,然而華秘書已經很明白了。

第二件事則是:“轉學的事,你已經辦了?”

華秘書苦笑了一聲,對周靖點頭應是。

周靖臉上露出痛惜之色,但他沒有對華秘書多說什麼。

畢竟他心裡非常清楚,華秘書隻是遵循他最開始的指示。而周靖當時的心境,確實是想讓雲飛鏡離開自己的兒子,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想到……

華秘書看他臉色不虞,連忙寬慰補救道:“一中是全省出名的好學校,雲同學的班主任還是學校校長,她去了新環境也是不差的。”

周靖無力地揮了揮手,沒把這話當一回事。

他的女兒本來不必去外麵讀書啊!

至於第三件事,那就是……

周靖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句話,他每個被擠出的字間似乎都帶著微末的血氣。

“你去查,她在校醫院是怎麼回事。”

路過科室門口偶然聽過的那場對話,如今像是烙印一樣,每個字都被深深釘進周靖的心裡。

——為什麼雲飛鏡會需要頻頻去校醫院?

——為什麼校醫院最後甚至都不肯給她留下任何醫療記錄,不肯給她開病曆?

——他的女兒,究竟在盛華遇到過什麼?

當周靖作為旁觀者時,那段對話裡解析出的每個因素都把雲飛鏡釘死在罪責柱上。他偏袒自己的兒子,早早地帶上有色眼鏡看人,於是得到的每個結果都理所當然,毫無負疚。

然而當周靖知道雲飛鏡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開始關心那段對話字麵裡的含義,像任何一個普通人,像任何一個“人”一樣,去思考他本應該第一時間思考的問題。

為什麼雲飛鏡去校醫院的次數那麼頻繁,頻繁到隨便兩個大夫都知道她是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