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下場(2 / 2)

見雲飛鏡拿著卷子走了,景老師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直到門被掩上,這才抿嘴一笑。

“哎呀,這個老王……這麼漂亮有氣質的小姑娘,家裡好好寵出來的,那些東西怎麼算‘零食’。”

她神色突然黯淡下來,柔柔地歎了一口氣,重複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啊。”

……

另一邊雲飛鏡拿著卷子回了班級,她把卷子交給語文課代表,自己則捏著袋子和那兩片餅乾回了座位。

劉贇超聽到雲飛鏡的動靜,朝她回了一下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兩個粽子。

“哎,粽子!”劉贇超雙眼發亮地叫了起來,“雲姐江湖救急!我早晨就喝了一瓶奶,現在快餓死了。”

雲飛鏡失笑,把粽子分了他一枚。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她和劉贇超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前後桌關係。

他們是一起整理過錯題本、複印過數理化筆記、在課間平分了無數袋小浣熊、半個地瓜還有一根紅腸的關係!

古人有刎頸之交,八拜之交,金蘭之交。照這麼看,她和劉贇超至少也是個吃貨之交。

同桌高倩比劉贇超細心多了,她最先注意的就不是那兩個粽子,而是粉紅色的塑料手提小袋,還有雲飛鏡拿回來的餅乾。

她對著那兩塊餅乾研究了三四秒,最後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白色戀人,絕對是白色戀人。”

雲飛鏡微微一驚:她之前在盛華聽彆人提過這種零食,據說價格很貴。

對於這個問題,高倩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貴啊,肯定好貴的!單是一塊就十多塊錢。”高倩把著雲飛鏡的肩膀將她轉過來,“快,看著我的眼睛老實交代,究竟是誰送給你的?”

“有情況,一定有情況。”

雲飛鏡很無奈:“我幫景老師拿了卷子,她送給我的。”

而她那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個餅乾這麼貴。

“哇,景老師,那就不稀奇了。”高倩有點失落又感慨地說,“景老師家裡超有錢的。上次蕾蕾幫她剪了一個標簽,她就送了蕾蕾一盒白桃布丁。”

一邊說著,高倩一遍羨慕地暢想:“要是當時我經過就好了,我也可以幫景老師拿卷子啊。”

雲飛鏡有點意外,她順手把餅乾分給高倩一塊:“景老師家境這麼好?”

“那當然了,她哪件旗袍不是真絲的。你來的日子還短,所以不知道——至少一個月內,景老師的裙子是不會重樣的。”

高倩托腮陷入了回憶:“而且你沒看到景老師開的那個車,紅色的小車,車型超級流暢漂亮……”

吳誌宇頭也不抬,筆下飛快地甩著一道物理答案,卻完美地跟上了她們的八卦:“瑪莎拉蒂。”

“據說景老師家特彆有錢。我有一次去景老師辦公室,還看到她相冊裡一張合照,合照裡也是大美人,景老師說那是她表姐。”

說到這裡,高倩羨慕嫉妒恨地強調:“兩個旗袍美人,大長腿,白得像玉,一個溫婉一個知性,你根本不懂那種視覺衝擊!”

話題才聊到這裡,還不等上課鈴聲響起,景老師已經緩緩踱進了教室。

她溫溫柔柔地衝著幾個前排同學打招呼:“拿到卷子了嗎?上節課上的什麼課呀?”

高倩看了看講台上的老師,立刻閉嘴收聲。

隻是在把精力集中在新發下來的試卷之前,她又不經意地多看了雲飛鏡一眼。

誒……怎麼感覺雲飛鏡一眼看過去,真跟照片裡的大美人有點像啊……

哪兒像呢?有點說不清楚……

可能純粹是時間太久,她記憶有點錯亂,所以才會覺得像吧。何況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高倩自嘲地一笑,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要是雲飛鏡和景老師的親戚認識,怎麼會一點景老師的情況都不知道?

不過小鏡子她長得這麼漂亮,雖然短發也英氣,但還是可惜了。

她瘦瘦白白的,氣質也清冽的像是一條溪水,要是留長了頭發,和照片裡一樣穿旗袍,那場景一定非常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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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周靖一瓶葡萄糖才打到一半就出了院。

他的車停在一中對麵的馬路旁邊,而他坐在駕駛座上,雙眼一刻不停地看著一中的牌匾。

周靖做事一向成胸在竹,然而此刻他卻反複地和華秘書確定:“一中是八點鐘放學嗎?”

華秘書耐心地應了一聲是。

盛夏的八點,天色還隻微微地有一點暗,幾十米外能看清人臉。於是周靖便坐在車裡,心裡緊張、忐忑又期待地等著那個身影出現。

他上一次懷著這樣若有所失的心情,至少也是五年前,在簽一筆決定公司未來方向的重要合約時了。

雲飛鏡的存在,自己女兒的重新出現,已經讓周靖失去了全部的淡定。

華秘書已經把空調的冷風開到了最大,然而周靖還是渾身繃得緊緊的,額頭微微見汗。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西裝褲上,手指底下已經被手汗打濕了一塊。

上一次見麵,為了避嫌,他竟然沒有好好地看看那個孩子……

如今終於要見到了……

華秘書實在看不下去周靖這副模樣,他輕聲勸周靖:“周總還是去校門口等小姐吧,那樣離得近,看著也清楚。”

周靖的眉目中浮動出了鮮明的意動神色。

但半秒鐘後,他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上次和她見麵時,給她的印象也不好。”

他倒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雲飛鏡倘若看到他,心情絕對不會很愉快的。

至於什麼時候才能和雲飛鏡再見麵……

周靖又忍不住催華秘書:“安排dna檢測報告的事了嗎?”

他不能就這麼空手白舌地上門,告訴雲飛鏡自己就是她父親,然而卻沒有任何說服性的證據。

以雲飛鏡過往的經曆和心防,在聽了這樣的言論以後,大概隻會以為這是一出什麼鬨劇,而不會真正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一想到這裡,周靖就忍不住要痛心疾首。

他曾經離這個女孩那麼近,就坐在一張桌上,伸伸手就可以碰到。

他曾經蓋著雲飛鏡的照片,還和華秘書談論過她的長相。

父女之間的血緣天性啊,他怎麼會看到雲飛鏡一臉病容地前來赴宴時,心中沒能出現那麼一絲半毫的悸動呢?

他為什麼不再往下深一點地查查,看看雲飛鏡曾經經曆過什麼事,而簡單草率地決定以威脅作為此事的了解?

倘若當時他以一個慈眉善目的形象出現在雲飛鏡麵前,那他現在再見到雲飛鏡,想和她平平常常地打個招呼,絕沒有現在這麼艱難。

華秘書點了點頭:“一中每年會有一次體檢,我們正在催促合作醫院,來把這個時間提前,最好挪到下周一。這樣等體檢拿到小姐的血樣,就可以做DNA親子鑒定,保證萬無一失。”

“唉。”周靖歎了口氣,“老華,你不知道,我這個心裡實在是急啊。”

“DNA親子鑒定的加急報告5小時就能出結果。”華秘書安慰周靖。

“不止周總急,想到小姐,我心裡也急。隻是用頭發做的話需要有本人毛囊,得提取出足夠量鑒定的DNA才行。小姐要是不配合,取得毛囊也不那麼容易。”

特彆雲飛鏡現在還是短發,想要派個人“不小心”從她身邊經過,然後“不小心”勾住一縷頭發扯下來還不行。

總不能再讓人過去,然後把手往她頭發裡一按,一揪,再扯下來一大把吧?

那豈不是……

想到這裡,華秘書的神色更嚴肅了些。他回憶起了那一段陸縱闖進教室毆打雲飛鏡的監控錄像。

有校醫院的病曆在先,那一卷錄像,他至今都沒敢給周靖看。

文字和圖像承載出的冰冷檢查結果,和放映在眼前那種赤.裸裸的暴力畫麵,在視覺效果上還是不一樣的。

周靖不知道華秘書心裡在想什麼,他已經急躁地開始摩挲手指。

終於,下課鈴響,一中放學了。

門衛室按下了電動門的按鈕,接著像是開閘放水一般,幾百幾千個學生烏泱烏泱,通過校門打開的缺口如同潮水一樣地湧出。

看到這一幕,周靖急得一疊聲地叫華秘書:“誒,老華,老華,你快幫我找。”

華秘書也湊到後窗,和周靖一樣趴在車窗上,仔細地巡視過每一張臉。

沒有,沒有,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

兩雙眼睛反複端詳過數千張麵容,卻完全沒能確定雲飛鏡的蹤跡。

學生的數目逐漸由稠密變得稀疏,周靖心裡也沒有最開始的那股期待。接下來,門裡每走出一個學生,他的心就要發緊一下。

“我眼花了?看漏了?”周靖不確定地自言自語,“老華你看到了嗎?”

華秘書為難地搖了搖頭:“周總,我也沒找到小姐。”

“可是……人都快走光了……”周靖喃喃地說。

從學校大門裡走出來的學生數已經越來越少,門衛室甚至都關上了一半大門,隻留下另一半容學生通過。

八點以後,天黑的格外地快。周靖又等了將近十分鐘,天色終於暗到不太看得清人臉。

“怎麼會沒有鏡兒呢?”周靖一下就激動了起來,“她是今天沒來上學嗎?還是出了什麼事?”

一提到這個可能,周靖的聲音瞬間艱澀發緊:“她是轉學過來的,進新環境總要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是不是又有人欺負她了?”

如果不是他逼著雲飛鏡轉學,如果他那天沒有威脅著自己的親女兒從盛華轉走……

顧不得華秘書的安慰,周靖自己開著車在學校附近的公交車站旁轉了一圈,依舊沒有找到人。

“可能是小姐早就坐公交車回家了。”華秘書試圖安慰周靖。

“天都這麼黑了,她一個女孩子不見了,這怎麼安全啊!”周靖憂慮地說。

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停在公交車站旁,探出頭去問一個學生。

這舉動讓華秘書一句“不然我們問問景小姐”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裡。

周靖清了清已經急到沙啞的嗓子:“小同學,叔叔和你打聽個事——你知道高一的雲飛鏡嗎?”

那個男同學正好就是一班的。他看周靖衣冠楚楚,開的車牌子也響亮,一下就失去了防備心。

“認識啊,聯考第一嘛。”

知道就好,周靖稍稍鬆了一口氣:“我是她家裡人,今天過來接她。就是等了雲飛鏡半天,怎麼一直沒看到她出校門呢?”

“……雲飛鏡放學沒出門嗎?”男生的表情一下就迷惑了起來,“我好像看到她收拾書包出教室了啊。”

唰地一下,周靖剛剛才沉下來一點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來。

“可我沒看到她!”

“你是雲飛鏡家裡人?”有個聲音充滿懷疑地問了一句,“可她家裡人怎麼會讓人來接她?雲飛鏡不是住校嗎?”

“……她,她住校?”

在這群年輕孩子們懷疑、戒備、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目光中,周靖徹底地愣住了。

他剛剛所有的期冀、緊張、盼望和忐忑就像是被紮漏了的氣球,所有飽滿高漲的情緒一瞬間都從他的胸口泄掉了。

周靖現在隻覺得心裡癟癟的,像是個放空了氣的橡膠袋子。

他發現,對於自己的這個女兒,他真的毫無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