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被一粒不落地倒回香囊裡,寶扇重新紮好係帶。她用白色布帛縫製了一個布袋,比香囊略小些,再往布袋裡側外側刷上一層清水,把香料儘數倒進布袋,再將布袋放置在香囊裡。
牧南星接過,隻覺得香氣比之前更濃了些。
“無論是什麼法子,香料總有無味的一日。小侯爺若當真喜歡這味道,不如去香料鋪子,讓夥計幫忙配上一些,也好能經常替換。若是這香料珍貴,夥計不能辨彆出,小侯爺便去問問那故人,能不能再給一些。”
牧南星想起了李清羽,她繡好香囊時的溫柔眉眼,以及香囊被他討去的一時茫然。
去找李清羽討要?
若換作往常,牧南星必定是心中歡喜的,他找到如此好的辦法,去和李清羽多說上兩句,隻是如今……牧南星心中的怯意比上歡喜,更多上幾分。
這香囊寄托了他心中的情意,因為他看重這情意,所以珍之重之,卻不曾拿到李清羽麵前。
牧南星收回思緒,看著寶扇對這香囊一副珍重的模樣,猶如看到了自己。
留存香氣之事解決了,寶扇卻沒有離開,她麵上閃過一絲猶豫,卻仍舊開口道。
“今日,我又遇上了張尚,為著張伯父和父親母親的好友情分,我不再與他計較之前的事。”
寶扇雖然留在牧南星身旁,充當婢子,但是卻並不想牧南星將她當作一名婢子對待。婢子對小侯爺的好,是理所應當,天地自然道理。但寶扇對牧南星的好,可是彆有他想,牧南星理應知道。婢子受了委屈驚嚇,應該藏在心裡,不讓主人煩惱,這才是所謂的忠仆。但寶扇是一個女子,她因為驚懼擔憂,尋求男子的關懷,是想男子做她的依靠,做她浮萍之身的庇護。
“我本以為既然聽了張伯父的話,了卻了此事,便不會被此事擾亂身心。可今日見了張尚,我雙足不能挪動半步。想起當日種種,仍然害怕,而且比當初更甚。對於張尚,我也做不到原諒他,一見到他,我隻有嫌惡和恐懼……”
寶扇說著,水光便盈滿了她眼中。牧南星的手,仍舊攥著那隻香囊,橫放在桌上。兩人之間,隻有幾指之隔,寶扇突然抓著牧南星的手,抱在自己懷中。
“小侯爺……”
三個字剛一出口,那瑩瑩水光,便如同珍珠斷線,細細地落在了牧南星手上,落在他緊緊握著的香囊上,暈染出幾處水痕。
牧南星原本因為被人觸碰而心生厭煩,但一句淒楚哀怨的“小侯爺”,猶如燙在了他胸口。
一個美貌的女子,在她哭泣的時候,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憫同情。其中無關乎男女之間的戀慕,隻是美好的事物,被摧殘時總會讓人歎息的。
更何況,寶扇此時哭的鬢發微亂,卻仍舊是惹人憐惜的可憐模樣,一雙眼睛因為被淚水洗滌,更為明亮,隻是裡麵瑩瑩水光,更有珍珠般的淚珠,掛在眼眶。她因為受到了刺激,此時便將牧南星當作了她唯一的依靠,猶如溺水之人,緊緊抓住唯一可以救命的木板。
若將木板從這樣一個女子手上抽去,讓她沉入驚懼的河水之中,無法吐息,那該是如何冷心冷情,心硬如鐵。
寶扇的手輕輕地拉著牧南星,即使害怕,她也沒有用上力氣,將牧南星的手攥的通紅,隻是兩隻手環抱著,如同幼鳥一般,護住自身的依靠,不讓人奪去。即使她用儘全力,牧南星也能輕輕鬆開,更何況她隻是虛虛的握著。
因為哭泣,她說出的言語,已經是斷斷續續,不能成句。
“我此生未曾厭惡過這樣一個人……被搶去金箔片,我心中難過,但仍舊慶幸……慶幸自己還留下性命……”
兩人的手,男子和女子的手,尺寸著實相差甚遠。寶扇兩隻手,勉強能抱住牧南星一隻。牧南星看到那隻香囊,想起寶扇今日來時,有幾刻心不在焉。她今日出門受了驚,卻仍舊來了這裡,替他繡上布袋,找到了留存香氣的辦法。她今日大概是不想說的,一開始便講出自己遇到了張尚,後來種種,大約是意料之外了。
牧南星沒有將自己的手,從寶扇手中抽出,大概是看在她為自己尋找到了留存香氣的辦法。直到寶扇用兩隻手捧著,將那寬大卻溫暖的手掌,覆上兩抹異樣的柔軟之中。
霎時間,猶如落入了溫柔鄉,好一番纏綿悱惻。
但牧南星卻是立即站起身,抽出了那本該早就取出的手。他高挺的鼻尖泛起了薄汗,眼睛睜的微圓,臉上雖顏色未改,但脖子已經是通紅一片。
“小侯爺?”
寶扇仍舊是一副無辜模樣,牧南星剛要厲聲責問,讓她日後都不要進出他的屋子。寶扇卻仿佛被他此時的模樣驚嚇到,淚珠滾滾落下,好不可憐。
“出去。”
寶扇諾諾開口。
“是。”
待牧南星脖頸上的紅色褪去,他卻發覺自己手中緊緊握著的香囊,早已經不知去處。牧南星心頭著急,匆忙尋找,最後在桌角旁尋找到了那一隻香囊。
隻是早已經被揉捏的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