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千帆模樣生的俊美, 家中富貴,又端的一副風流肆意,私下裡招惹了不少女郎, 同他暗地裡相會。隻這些女郎,得知譚千帆即將訂親, 雖然不舍和譚千帆的情意, 但她們深知,若再與譚千帆糾纏下去,日後唯有做妾室的命了。女郎便狠下心腸,和譚千帆斷了聯係。
因此,譚千帆細細數來, 在他訂親之後,一直陪伴在他身側, 不離不棄的,唯有歡娘一人而已。
但譚千帆攏起濃眉,斬釘截鐵地否認道:“不會是歡娘的,她素來貼心, 隻將一顆心放在我心上,連個名分都未曾求過。而且,小道士提及相思鬼,不論這鬼魂執念為何,終歸是鬼。但歡娘身子是溫的, 從不懼怕在日光下行走, 且來往之間,皆有影子相隨。歡娘不會是那相思鬼。”
譚母也聽聞過,許多鬼魂皆是生的麵容可怖,周身冰涼, 和模樣動人的歡娘,沒有哪一處可以對得上。但譚母隻道:“歡娘雖不像相思鬼,但涉及鬼魂之事,需得慎重。讓小道士瞧看幾眼,若是她並無異常,也能讓你我安心。”
遊東君本就為了捉鬼而來,自然應下。
便由譚千帆引路,左拐右轉到了一處小巷。巷中住著幾戶人家,其中一戶聽到動靜,打開房門,是個麵容黝黑的男子。男子像是認識譚千帆,他眼珠子亂轉,打量著幾人,而後把視線落在寶扇身上,輕佻笑道:“譚公子這等豔福,果真非常人所能消受。先是有歡娘這般溫婉知心的女子,對你情深不已,甘心被養在小巷。後又有這柔弱動人的美人相伴……”
男子話未說完,便覺得腿上傳來劇痛,像是被人用石子狠狠地擊打過。男子左右查看四周,卻沒發現石子的蹤影,隻得悻悻地合攏房門,回屋去了。
寶扇瞧的分明,剛貼在男子腿上的符咒,此時正慢悠悠地飛回遊東君腰間。
寶扇隻當做什麼都沒有瞧見,仍舊身姿柔弱地跟在遊東君身後。
譚千帆如同往常一般,走上前去,叩動門環。
隻聽得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木門被打開,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容來。此人柳眉烏瞳,舉手投足之間,儘顯嫻靜。她一襲藕白色衣裙,正是譚千帆口中所說的歡娘。
見到譚千帆帶來這許多人,歡娘目露驚訝,她望向譚千帆,疑惑道:“公子這是……”
譚千帆自然不信,歡娘是所謂的相思鬼,他徑直地將幾人的意圖說出。譚母竟來不及阻攔,隻道譚千帆糊塗,哪有人在試探彆人之前,就將自己的打算全盤托出的。遊東君麵色淡淡,他烏黑的瞳孔,看向歡娘。
聞言,歡娘麵皮僵硬了一瞬,很快就恢複如常,她苦笑道:“妾身哪裡能是什麼鬼呢。”
寶扇眼睫輕垂,隻覺得歡娘確實有古怪。若是歡娘是尋常人,聽到情郎這般猜測自己,性情烈些的,被當做相思鬼汙蔑,定然要怒火衝衝,將譚千帆趕出門去。縱然性情柔軟,不因為此事生氣,也該好生關懷譚千帆一番,詢問他為何被鬼魂纏身,而不是如今的反應。
定親之事受阻,又被鬼魂纏身,譚千帆本就身心俱疲。聽到歡娘這話,譚千帆不禁心中微軟,將手掌覆蓋在歡娘的柔荑之上。
卻聽到遊東君聲音發冷:“拆骨抽皮,這副皮囊,你好似用著很順心。”
遊東君不欲和歡娘糾纏,隻將羅盤中,磨的光滑明亮的一麵,對著那白皙的手掌。不過瞬間,譚千帆手中握著的柔軟,便成了嶙峋白骨。
譚千帆看著那泛青的白骨,心神俱震,忙不迭地鬆開,躲到距離歡娘幾尺遠的地方。
見狀,歡娘麵上露出失落之色。她若是尋常人,這般容貌上露出如此的神態,倒是讓人牽掛。隻歡娘一隻手,全然變化做了嶙峋白骨,叫旁人生不出半分憐憫同情。
歡娘哀怨道:“公子何故躲我?”
譚千帆眼眸睜圓,難以置信道:“你、你竟然是鬼。”
歡娘卻是避而不答,隻道:“我待公子情深意長,且不圖名分,從不撚酸吃醋。公子如此厭惡我,可是因為,我這副皮囊,不如公子的心意了。”
說話間,遊東君手中的羅盤,其上的亮光,已經映照在歡娘的臉上。一張姣好的臉蛋,很快便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半邊枯骨,半邊人皮。
歡娘輕撫著完好無損的肌膚,喃喃自語道:“公子日日對著這張臉蛋,定然覺得生厭了。無妨,我再換上一張……”
歡娘略顯呆怔的目光,便落在了寶扇和顧瀟瀟身上。隻寶扇依偎在遊東君身側,歡娘對於遊東君身上的氣息,頗為抵觸。因此,歡娘雖然心中更為中意寶扇這張臉,但也隻得轉向顧瀟瀟。歡娘心中想著,顧瀟瀟這般明媚肆意的長相,難得可見,應該能撐上一段時日。
說罷,歡娘便朝著顧瀟瀟撲去,她雙足離開地麵,整個人如同懸在空中的落葉,輕飄飄地轉向顧瀟瀟。
眾人沒有料想到歡娘會突然出手,一時間尚且未動作。寶扇的兩隻水眸,全然落在了歡娘身上,因此自然注意到了歡娘捉人的舉動。
寶扇心緒轉動,便將顧瀟瀟推到一側。顧瀟瀟跌坐在地麵時,神色微怔,她目光複雜地看著寶扇。而歡娘化作枯骨的手掌,就朝著寶扇手臂落去。歡娘本就存了剝皮的心思,因此雙手指甲鋒利,幾乎如同利刃,剛沾染了寶扇衣裳,就將其扯成碎片。藕白的手臂上,沁出絲絲血痕,寶扇下意識地合攏眼眸。
如同寶扇意料之中的一般,歡娘的手掌,沒有繼續落下,就被遊東君擋住。
遊東君抽出身上的桃木劍,和歡娘纏鬥在一起。隻見一道一鬼,行蹤飄忽,分辨不清身影,眾人自然不知,該幫助何人。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遊東君使出符咒,將院中的瓦罐拿在手中,他冷聲道:“收。”
隻見歡娘化作白煙,緩緩進入瓦罐之中。遊東君蓋上罐口,還能聽到哀怨淒楚的女聲。遊東君使了個道法,便將瓦罐中的女聲壓下。
地麵上,殘留一具皮囊和一副枯骨。
譚千帆早已經被這捉鬼的場麵驚嚇到了,他開口喚道:“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