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安城雖是俗世, 但作為大豐朝首都,其中能人異士數不勝數。
十二仙山宗門林立,可源頭還在俗世, 畢竟每一個修士在修行前都是普通人。
修行路上, 有問鼎仙山的天之驕子, 也有資質泛泛, 終生難以築基的庸才。
十二仙山的庸才在俗世卻足夠被尊奉為仙人。僅僅是練氣境的修士便可通過功法吐納天氣靈氣, 體格上已經遠遠超越普通凡人, 再操縱幾個小把戲,足夠在大豐朝混得風生水起。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聰明人不少,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入世’, 擾亂了俗世平衡。起初是某位個低階修士偷偷放出一個小小邪肆, 想著自己大展身手將其除掉, 揚名立萬。
不成想, 修士自己出了點意外, 小小邪肆在十二仙山不足為患,在普通百姓間卻是洪水猛獸。它吃了人肉, 力量驟增,小邪肆一夜長成大邪肆。等其他修士趕到, 好不容易將其除掉, 隱患卻留下了。
邪肆隻知遵循本能行事, 一旦在俗世嘗到甜頭, 便耐不住地要跑過來。
一來二去……
修士們果真在俗世揚名, 可俗世也再不能擺脫邪肆危害四方了。
皇安城修為最高的是被尊位天師的李浩初,他年過半百, 修為也僅是築基境三重,在十二仙山最多是個外門弟子, 再修行百年也不可能入金丹境。而不入金丹,他的壽命也到頭了。
眼看修行無望,李浩初索性離了十二仙山,來俗世一展拳腳。築基境三重在十二仙山屁都不是,但在大豐朝卻是呼風喚雨的尊貴天師。
李浩初覺得自己這路走得對,辛苦修行圖個什麼,不如榮華富貴幾十載!
入了俗世,難免俗事。當徐家找到他麵前,拜托他除掉一個小小邪肆時,李浩初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小小邪肆,他平日裡是不屑親自出手的,隻是徐家聲勢正旺,他不好拒絕。
當然也沒什麼拒絕的必要,時不時在皇安城露一手,才能讓這些蠢材知道他的能力。
李浩初問明情況,聽到是秦府他蹙了蹙眉。
徐夫人一眼看透,忙道:“是秦家那個不受寵的庶生子,就是克死親爺爺那孩子。”
李浩初鬆了口氣:“那孩子委實不祥,是容易招邪肆的體質。”
徐夫人:“若真能幫忙除了邪肆,秦家隻會感謝李天師!”
李浩初放心了:“走吧,我們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秦家偏院,他們根本沒想去正門驚動主屋,隻想去後門逮秦詠個措手不及,捉拿到邪肆後再通知秦家。
李浩初也好,徐夫人也罷,唯一擔心的隻是:如果徐元德看錯了,秦九寂這兒沒有邪肆該怎麼辦?
當然他們也做了兩手準備。
徐夫人提得隱晦,畢竟徐元德年幼,看錯了也不無可能。
李浩初心裡明白:“邪肆而已,有便有了。”
徐夫人大喜:“有勞李天師,此事一成,定有厚禮相報!”
李浩初:“為皇安城懲奸除惡是我等本分,夫人無需說這些。”
徐夫人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秦家的小偏院中,一家四口並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秦九寂用過早膳去了學堂。
秦詠身份尷尬,他性子的確綿軟,但最難的其實是來自家中的桎梏。再怎麼窮苦,秦家也不會讓他去做些下三行的事,可也壓著不讓他做正事,成日隻用那點公中份例養著,份例還時常被刁奴克扣。
秦詠偏偏又不是個讀書的料,每天上午都在家悶頭苦讀,讀了這麼多年快被兒子給比下去了。
功不成名不就,日子越過越苦,秦詠心裡焦急卻也想不出辦法。
尤其是兒子這般懂事聽話,妻子又這般疼他愛他,秦詠心裡更愁。
可是能怎麼辦?
幸虧他還有一手好字,白日裡多給人抄幾本書,也能換些嚼用。
暖閣裡許氏和小白骨在做衣服。
秦九寂去學堂的時候,白小穀很想跟著去。
許氏安慰他:“等衣服做好,九兒就回來了,到時候讓他給你念書聽好嗎?”
白小穀:“我不能去學堂嗎?”
許氏想了下道:“學堂就是大家坐一起聽夫子講課,待在家裡我剛好可以給你量量尺寸做新衣服。”
她沒明說,但小白骨聽懂了:大家坐一起――人很多!
不要了不要了,不是所有人都像爹爹娘親這麼好。
白小穀脆生生道:“我不去了。”
許氏笑道:“來,我給你量衣服尺寸。”
白小穀:“好!”
饒是再好的裁縫,恐怕也沒給骷髏做過衣服。
許氏不是最好的裁縫,卻是最細致的母親,她量了小骷髏的身高、肩寬、手長……一一記在心裡。
小骷髏全程乖乖的,讓怎樣就怎樣,生怕尺寸不對,衣服做得不好看。
許氏笑他:“還是個愛美的小家夥。”
白小穀正想說:美美的才能配得上秦九輕!
話沒出口,外麵傳來了喧鬨聲。
許氏機警,立馬收了東西,帶著小白骨躲到裡屋去。
白小穀眨眨火瞳:“娘親……”
許氏溫聲道:“彆怕,沒事的。”
她握著小骷髏的腕骨,掌心暖暖的,暖得小白骨胸腔裡也熱熱的。
好神奇,這就是娘親嗎。
暖暖的娘親。
骨頭好羨慕九大寂!
可是九大寂的娘親爹爹為什麼會在幻境中?
白小穀想不明白。
外頭來得正是徐家人。
徐元德換了身更加華麗的錦衣,頸上項圈金中嵌玉,襯得一張小胖臉越發富態。其實徐元德生得不醜,甚至挺可愛的,隻是性子被養壞,眼中神氣太過惹人嫌。
徐元德喊道:“邪肆滾出來!”他身邊有位李天師,一點都不怕了!
秦詠出門,看到這陣仗,眉峰微蹙:“李天師、徐夫人,一大早來寒舍是有何意?”
徐夫人素來瞧不上秦詠,她眼中閃過嫌棄,道:“元德昨日下學時看到有邪肆纏上九寂,我們徐秦兩家向來交好,元德又和九寂關係親密,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所以請了李天師來鏟除邪肆。”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好像真是來見義勇為的。
秦詠性子軟卻人不傻,哪會不懂他們的意圖!
徐元德和秦九寂關係親密?親密到仗勢欺人?
秦詠氣不打一處來,聲音冷硬:“我們秦家沒有邪肆,有勞徐夫人和李天師白跑一趟了。”
沒想到這孬種也有硬氣的時候,徐夫人冷笑:“私藏邪肆,罪可當誅,五少爺莫要耽誤李天師除惡!”秦詠在族裡行五,外人多稱他一聲五少爺。
秦詠攔在門前,揚聲道:“九兒沒有被邪肆纏上,我們秦家也沒有邪肆出沒,徐夫人您這般硬闖民宅,可有皇城衛手令?”
徐元德忍不住了,站出來尖聲道:“秦九寂豢養邪肆是我親眼所見!那邪肆是一副白骷髏,生得醜陋可怖,我看到秦九寂拉著它跑回家了!”
秦詠心一驚,麵上卻是穩穩當當得滴水不漏。
徐家人這般氣勢洶洶,他自然知道是和小白骨有關。隻是他們心裡都明白,白小穀不是邪肆,他隻是個小小精怪。
若是他真做過惡事,怎會有那身通體瑩潤的白骨?
沾了血氣汙氣的邪肆都是沒有靈識且肮臟不堪的!
白小穀才是那個見義勇為的人。
他是個善良可愛的好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