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寂不動聲色地將白小穀護在身後, 垂眸看著半跪在地的陌生女子。
女子一襲黑衣,長發在頭頂挽了個髻,一身裝扮乾淨利落, 透著股雷風厲行之姿, 偏生露出的眉眼溫柔沉靜。
她約摸二三十歲的樣貌, 真實年齡不好說, 境界在金丹三階左右。
這個境界放到十二仙山, 已經十分不俗, 再加上她那出神入化的隱匿功夫,便是想潛入各大仙門的主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秦九寂:“你是何人。”
許諾:“弟子是問道宗第二十三代傳人許諾, 恭迎尊上歸來。”
聽到問道二字, 秦九寂眼神陡然淩厲, 法劍憑空而出, 落在了女子瘦削的脖頸上。
“江舸是你何人。”
許諾紋絲不動, 仿佛脖頸上散發著陣陣煞氣的陰森常見並不存在。
“弟子是江舸師祖第二十三代徒孫。”
秦九寂怔住。
白小穀在秦九寂身後,他死死抓住秦九寂的衣袖, 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不認識眼前的女子,也不知道江舸是誰, 更不知道問道宗是什麼, 他聽著秦九寂和許諾的對話, 心裡有些不安。
他不覺得眼前的女子會傷害他們。他是覺得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藏在深深的水下, 好像一陣風吹過來, 就會掀起驚濤駭浪。
白小穀聽著許諾用溫柔平靜的聲音,細細說著那些塵封七千年的舊事。
原來……
江舸就是把秦九寂鎮壓在七絕塔下的男人。
白小穀乍聽到這個, 十分生氣。
江舸是個大壞蛋,把九大寂一個人關在塔下七千年――孤零零的七千年, 不見天日的七千年!
等許諾說出一切的真相,白小穀又隻剩下心疼了……
七千年前的事,秦九寂以為自己早記不清了。
如今一看,仍是曆曆在目。
他初誕生時,神誌簡單純粹,雖說生來天資卓越,可到底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
彼時魔族沒落,他的同族被屠殺殆儘,他生在那樣的時代,又能有什麼美好的童年。
幼年的真魔如果沒人照顧,等同於人類的三歲小孩沒了父母――
吃食都成問題。
真魔不吃煞氣雖不致死,但卻會一直長不大,也沒有自保的力量,一旦被修士盯上,隻有死路一條。
秦九寂自出生起,顛沛流離了數百年。
這數百年他一口煞氣沒吃過,身體越發虛弱,即便是真魔,也將要撐不下去了。
這時秦九寂遇到了江舸,一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修士。
江舸一眼認出他的身份,但是沒有拆穿,他收留了秦九寂,告訴他:“我的兒子若是沒死的話,大概就像你這般大了。”
秦九寂嗤笑:“本座比你大二百餘歲!”
江舸溫和地笑笑:“年齡算不得什麼。”
秦九寂彼時隻是個小豆丁,被這句話給戳到了痛處。
他若非餓的很了,又怎會是這般身高?
這修士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隨著長時間相處,秦九寂發現江舸不隻是看起來不太聰明,實際上也不太聰明。
但不太聰明的江舸,卻很有一副做父親的樣子。
他實實在在地把秦九寂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個魔族,他也在竭儘全力地照顧他。
天地煞氣不多,江舸想儘辦法給秦九寂弄來吃的。
秦九寂雖不喜被小自己二百多歲的人族當成兒子,但他實在太餓了,再不吃點煞氣,可能會直接餓死。
在世真魔越來越少,他不能死得如此窩囊!
江舸不僅給他吃的,還教他劍術,雖說在秦九寂眼中,他那劍術隻是不成樣子的憋腳功夫。
看在他給他弄吃的的份上,秦九寂勉強學學,順便指點他一二。江舸次次驚訝:“悟性真高啊!”
秦九寂冷笑:“是你太蠢。”
江舸也不會生氣,反倒揉揉他的黑發:“你畢竟是魔神嘛……”
秦九寂甩開他的手:“你既知道本座身份,就不該如此造次!”
江舸捧腹大笑。
他們相處了不過百年功夫,秦九寂雖一直討厭人族,但並不討厭江舸。
江舸待他如親子,給了他從沒想過的長輩的溫情和關懷。
如果隻是這樣,再過百年秦九寂也許真的會把江歌當成父親,可惜這一切隻是一場騙局。
江舸騙了他。
騙他魂魄離體,騙他走進陣法,騙他被七絕塔鎮壓了整整七千年。
想到這些,秦九寂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然而,江舸早在六千多年前便已魂飛魄散。
死因是為了保護秦九寂。
許諾的聲音顫了下,道出了問道宗長達七年前的漫長守護。
源自最初的那位師祖,綿延了二十三代,始終如一的堅持。
七千年前人族崛起,顛覆了世界格局。
真魔被趕下神壇,甚至被圍剿至死,新生的人族早已忘記曆史。
神不再是神。
魔成為邪惡的代名詞。
真魔二字早已和毀天滅地劃上等號。
連旁支魔族都不得不躲進地下苟延殘喘。
時間風蝕了記憶,留下的‘真實’早已麵目全非。
唯有江舸創下的問道宗,立於時間之上,倔強地等待信仰歸來。
江舸沒有告訴秦九寂的是――
他是被一位真魔養大的人族。
他資質愚笨,頭腦也不機靈,但收養他的真魔一直待他如親子,從未計較過他如螻蟻般短暫的生命,他悉心照顧他,給了他無儘的關懷。
後來……
這位真魔被人族殺死。
他的父神跌落神壇,而他隻能痛哭流涕。
江舸是個人族,但他恨透了人族。
他想要報複這些狼心狗肺的人族,想要質問這些喪心病狂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