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未來(2 / 2)

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諱疾 14202 字 5個月前

但眼前的黑暗沒持續多久,薛慈幾乎是冷淡地掰開擋在眼前的手,明明還是少年,力氣卻一時顯得很大。他上前幾步,先關掉了探照強光燈的機關,看到謝問寒臉上的傷的時候,還是微微挪開了眼,隻是蹲在他身邊。

把一個未成年虐打成這樣,又在地下室中囚.禁的幾乎快死掉。這幾乎激起了所有人的憤怒,謝夫人已經顫抖著說不出話,但是謝恩榮的神色反倒平靜下來。

他發覺了其他人投向他的憤怒的目光,居然還能露出寬和的笑容來。

謝恩榮似乎完全不覺得他乾了件多麼畜生的事,隻是後悔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被毀於一旦。

他甚至從大衣中取了一支煙出來,慢慢點燃,抖了抖火星:“家事而已,非要鬨得天下皆知不成。”

他身邊警惕挾製他的警察,都目瞪口呆起來:“家事?你說什麼家事?”

“孩子不聽話,平時那麼頂撞我,管教一下也是應該的。”謝恩榮吐出一口白霧,“當然,我承認,手段過激了一點。”

他身邊的人,都露出像是吞了蒼蠅般的惡心神色,麵容也更憤怒起來。要不是現在在執行任務,身上還穿著警服,甚至恨不得現在就把男人打翻在地,治治他的嘴臉。

謝恩榮腦筋還在迅速運轉著,這件事處理起來的確棘手。最好的情況就是定義為“家暴”,如果再糟糕些,可能會被判為虐待罪。

虐待罪就很麻煩了,二年以上七年以下,作為謝家的家主,他也絕不可能去坐牢自毀長城。

謝恩榮的目光,隱秘地瞥了身邊瑟瑟發抖的女人一眼。

太麻煩了,如果不是那個突然插手的小孩,他明明可以無聲無息地處理掉這件事。

謝恩榮的目光,略微有些陰毒地落在薛慈身上。

現在薛慈沒空去理他。

他在意識半昏厥的謝問寒身旁,並不敢去碰他一下,怕牽扯住傷口。但這個時候,謝問寒卻在昏厥間拉住了薛慈的手指。

那些黏膩的血液都沾上了薛慈指尖。

薛慈沒有潔癖,但平時也是極為愛乾淨的人,手上沒沾過腥氣,這時卻什麼也沒說。沒有抽.出手,就讓謝問寒那樣握著。

警察撥了120,要了鑰匙在拆解那些鎖鏈,因為怕造成二次傷害,速度略微緩慢,急得額頭上都全是汗。

薛慈看謝問寒的神色從麻木到顯出了一點痛苦,臉上都是血,明明沒有淚,卻覺得謝問寒像在哭一樣。

他看著謝問寒乾涸的唇微微張開,發出很低啞的聲音,便俯下.身去聽他在說什麼,細軟的黑發也落在少年的麵頰上。

直到靠得近了,薛慈才聽見謝問寒在說什麼。

“恨。”

“我恨他。”

仇恨幾乎像陰翳一樣掩蓋住了這個年輕的男孩子,他變得麵目猙獰,像是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薛慈隻是很輕微地捏了一下謝問寒的指尖。他不敢碰到彆的地方,怕觸碰到傷口,也隻能用這樣細微的動作,像是某種靜悄悄的安撫。

他沒辦法勸說謝問寒不去仇恨,隻能作為一名旁觀者。

那些模糊的呢喃,最後變成了更陰暗的咒語。

“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薛慈靠得近,聽見謝問寒那極為小聲的嘶啞音調。少年咬著牙,齒間不斷顫抖著,又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殺了他”、“殺”、“我會殺了他”。

帶著傷的麵容陰森可怕,略微扭曲。像是他活了過來,用的卻是惡魔的身軀。哪怕謝問寒隻是個小孩子,因為他無比陰森可怕的語氣,聽到的人恐怕都不會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他真的想殺了謝恩榮。

這段時間的經曆徹底地改變了他,就算重新走在陽光下,也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屬於人類的魂魄。

薛慈安靜地聽著,雪白的手腕上都淌下黏稠血液。他聽謝問寒意識迷離間恨語慢慢低了下來,才俯在他身邊,認真地說著:“他不值得。”

“不值得讓你手染鮮血,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薛慈溫和地垂著眸:“他會墮落到應有的地獄裡。”

“而你重返人間。”

謝問寒漸漸不再發出聲音。

等他被解救下來,警察抱著謝問寒往擔架上放的時候,才發現他拽著薛慈的手怎麼也拉不開。倒是可以更用力一點讓他們分開,但謝問寒身上實在找不到一處好點的皮肉下手,一拉就全是血。

警察露出苦惱神色。

薛慈便隻好說:“我和他一起去醫院。”

他們在醫療車上,那位警官態度明顯要溫和欣賞許多,對薛慈說:“多虧你報警了,要不然還揪不出這個虐待犯。”

家庭為單位的虐待通常實施的很隱秘,謝家這種財力背景就更是如此。

報警人是這麼小的少年,也的確很離奇。

薛慈垂下眼,低低應了聲。

“你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是同學。”

“哈哈,”警官爽朗地笑了一下,“那也一定是關係很好的同學。”

薛慈沒再說話。

謝問寒被送入手術室搶救前,手終於和薛慈掰開了。而這時,他居然意識又清醒過來。

說清醒也不算清醒,就是神智很模糊。那雙眼睛暫時還看不見東西,昏昏沉沉地對上薛慈的臉,然後發出像野獸般掙紮嘶吼的聲音,護士都差點沒按住他。

“謝問寒。”薛慈喊他。

這讓原本還在掙動的少年,動作幅度略微小了點。

薛慈平靜地說,“等你好了後,把還沒給我的那盒糖送給我。”

旁聽的護士:“……”

你是魔鬼嗎,這小孩可憐成這樣了還想著要糖啊。護士訕訕地想。

不過又看了一下薛慈巨可愛的那張臉,又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原諒。

謝問寒顯然也懵了一下,費勁地思考了會,慢吞吞地說:“……原本做好的,化了。”

“要重新做。”

“……再給你。”

“嗯。”薛慈看著他,輕聲說,“快點好起來。”

·

又是這個夢。

白寧想。

他無數次地做著這個噩夢,無比瘋魔,無比讓人恐懼。

夢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像預知一般,不可抵擋地到來,是他不安又混亂的未來。

他又見到了那個男人,白發,蒼白的膚,眼睛上蒙著血絲,是白家血脈發病時才會出現的征兆。但是男人的神色又正常——除了那雙不蘊含任何感情的眼,舉動都是正常而極具邏輯的,不像是發病。

男人的五官極為英俊,唯獨臉上一道貫穿整張麵容的疤痕橫於其上,還有無數細小愈合的傷口,凹凸起伏,像是無數條搭在臉上攀爬的蜈蚣,惡鬼一般猙獰可怖,難看得令人嘔吐。

白寧不敢看他,不僅是因為他覺得男人醜得可怕,更因為他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白寧。”

男人喊他。

嗓音是被破壞過的嘶啞音調,如同不祥黑鴉,很難聽。

冰冷的槍.管抵在他的腦門上,白寧的喉結微微滾動,他害怕地說不出話來。

但他還是千篇一律地哀求道:“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白家是你的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會滾遠點,我會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

下一瞬間,他的哭喊戛然而止。白寧被一槍爆頭,痛苦地倒下。

按照以往慣例,夢到這裡就結束了。

但是白寧看到了有彆以往的、不一樣的畫麵。

衣飾考究,還風光無比的他在晚宴上看到了那個男人,忍不住地皺眉,耐著不適和母親問道:“他是誰?”

“剛認回來的小玩意而已。”他母親微微皺眉,目光落在男人醜陋的麵龐上的時候,像被刺激到眼睛一般挪開了眼,很惱火地說,“恥辱。”

“他沒法和你爭的,二十八歲,什麼都沒有的廢物。”母親優雅地開口,語氣卻是難得的奚落諷刺。

“十八歲的時候,也不讀書,就在家裡混日子。好像是他那位繼父待他不好,他就把人殺了——聽說還是分.屍,全是血,養母都嚇瘋了。該怎麼說,不愧是白家的種,骨子裡一脈相承的瘋子。”

“他那個繼兄、繼姐拿了全部的財產,把他送進去坐了十年牢。”

想到這裡,母親很歎息一般。

“怎麼就不是死刑……要不然,白家也不會把這個恥辱接回來。”

白寧聽到自己厭惡地嘲笑了一聲。

“怪不得爺爺都不肯讓他改姓白。”

“是啊。”母親優雅地收斂了一下臉上神色,打理長裙,在端著酒杯迎上賓客時,漫不經心地道:“還是姓謝。”

夢到這裡破碎。

白寧醒了。

他的眼眶是紅的,很顯然又做了噩夢。

下人們戰戰兢兢地守在一旁,醫生也已經來了。白寧厭惡地錘打著自己的腦袋,卻還是無法回憶起來夢裡的具體場景。

隻能依稀記得模糊幾句話。

白寧嘶啞地問:“我有沒有認識……姓謝的人?”

下人們麵麵相覷,小心翼翼地說:“白家往來的客人裡,沒有哪位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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