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斷舍離(2 / 2)

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諱疾 11906 字 5個月前

這次薛正景沉默的久了一點,語氣卻依舊沉穩。

“我知道了。”

“我會處理好。”

薛正景回到薛家的速度比薛慈想象中要快。

薛父打量了一下小兒子臉上的神色,目光著重掃過他的眼底,見沒有紅腫或是彆的痕跡,才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坐在了薛慈的對麵。

薛正景麵對旁人,擺出這種姿態,能帶來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但對麵的是他的小兒子,強硬姿態就更化成一種溫和體貼的收斂。

薛慈沒有先開口,而薛正景優先想到,作為他的小兒子,薛慈現在最應該想問的問題是什麼。於是他坦然地回答:“我沒有出軌。在和你母親的婚姻期間,我一直隻有她一位愛人,一位妻子。”

薛慈和薛浮的母親是相當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婉具有才華的女性。和薛正景相濡以沫,感情並不差,許多人都調侃當初的薛太子在娶妻生子後便收心顧家起來。就算他們這一圈有不少表麵婚姻,私底下各玩各的,薛正景和他早逝的妻子也絕不屬於這其中。

解釋完這一點,薛正景麵無表情而顯得冷戾驚人的神色又和緩了一些,他說道:“大體的事,薛浮應該告訴過你了。但還有一些他調查不到的事,我也可以告訴你。”

薛慈從薛父開口起,便保持了沉默狀態。此時他微微掀開眼,那雙眼漆黑如墨,映著某種情緒,但薛父沒有注意到。

薛正景回憶了一下過去。

那段往事其實算是他陰溝翻船的一段典型了,薛正景當時還相當年輕,視其為屈辱,是禁區,絕不允許人提起。但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心態也早發生變化,就算要在自己的小兒子眼前提及過去,也不算什麼難以啟齒的事,隻要薛慈不因此而心生隔閡便好。

他音色低沉:“多年前我和彆的女人有那一段,是因為當時被下了藥。後來我報複了那次事件的主導者,但對她手下留情了。”

“沒想到,她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說到這裡的時候,薛正景的聲音有些陰冷。顯然當初薛未懸的母親能瞞過他的屬下,沒吃下避孕藥,對他而言是第二次的陰溝翻船。

“這種屈辱,我隻當它不存在。薛慈,你也不必在意。”薛正景在薛慈麵前十分收斂,很注意的不露出那種行事時的狠戾。但他今日確有被觸怒,還是流露了一些本性,“要是那個私生子還敢犯到你麵前,我會讓他從此都‘安靜’一點。”

薛慈看著這樣的薛正景卻並不陌生。

沒有一點被“看重”的喜悅心緒。

前世他就應該清楚,他的父親有這樣一麵。

親生骨肉又算什麼?

他也是薛正景的親生骨肉,是與兄長同出一胞的次子,隻要被薛正景厭惡,也不過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累贅。

這麼看來,大概是上輩子他觸怒薛正景的時機不多,還沒能領教到他真正狠戾的一麵——他是不是應該慶幸一點,原來薛正景還算對他留情。

被強烈諷刺**衝擊,薛慈甚至唇角壓抑不住地微微翹起。但其實現在的他麵無表情,臉色蒼白如紙,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的像是夜幕中熠熠生輝的星辰。

“父親。”薛慈聲音很輕,是一種輕聲細語的斯文聲調。他突然問道:“……當初薛未懸的母親重病,是您給她安排了心臟手術?”

薛正景在今天第一次流露出些微訝異神情,雖然很快便被收攏起來。薛正景下一瞬間擰眉問他:“是薛浮告訴你的?”

薛慈安靜地看著他。

薛正景緩了緩說道:“這是我對她最後一點仁慈。”

心臟手術不僅手術費用巨大,要等到合適的匹配心臟,運氣和人脈都缺一不可。

當初薛未懸的母親能活下來,簡直像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奇跡。

原來是薛正景在背後做了推手。

但薛慈突然說:“不是仁慈。”

薛正景的目光落在小兒子身上,唇角微微緊繃。

“她活了下來,可病灶纏身,疲憊病苦,這樣的活著,倒說不好和死了相比哪個更痛苦。”薛慈微微彎起唇,眼底卻不見一點笑意,“更主要的是,她隱瞞你生下的兒子,在母親死前也永不會脫身,負債累累地為醫藥費奔波……父親,這算是懲罰嗎?”

這是薛正景光明正大的陽謀。

他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甚至薛未懸和他母親知道後,還會對他心存感激。就算重來一次,也依舊會祈求薛正景為他們主導那場心臟手術。

但他卻也有意識地主導著他們母子兩人在餘生都因此痛苦,不能解脫。這也是薛浮明明可以直接給一筆錢讓薛未懸衣食無憂,讓薛未懸不必因為母親醫藥費再去鋌而走險,卻始終十分克製的原因。他不是覺得私生子弟弟不值得他花這一筆錢,而是隻能在父親的限製下做到這一地步。相比起來,比起一個私生子弟弟,薛浮並不會做出讓父親不高興的事來,這是他的權衡。

薛正景的下頜崩緊了一些,麵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波瀾:“阿慈,你想多了。隻是他們命不好而已。”

的確,隻是命不好而已。

薛慈覺得前世的自己,或許也隻是薛正景眼中“命不好”的其中一員……今生會有什麼變化,難道他要心驚膽顫的等待,薛正景會有哪一天反省起來,接著收回自己的“寵愛”?

薛慈今天的確讓薛正景意外。

那是自己親手看大的小孩,保護的無比周全的幼子。薛正景也沒想到薛慈能想到這一點——但應該隻是猜測而已。

薛浮哪怕調查到這些事,也會很有分寸的知道什麼不應該告訴阿慈。

所以他隻要隱瞞過去就好了,真正糾結起來,他不過是隱姓埋名的做了一件好事。

薛父站起身,想將手覆在阿慈的額頭上,囑咐他不要胡思亂想。

薛正景是個情感很難外露的人,小時候他還經常會對幼子做這樣抱一抱、摸一摸額頭的親密動作,但從薛慈離開洲城,長成少年開始,這樣的動作就少很多了。此時也難得外露自己安慰的心思。

薛慈在他麵前,還是個小孩呢。

當然會因為父親多了個私生子,家庭中可能插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感覺到惶恐不安。

薛正景的目光瞬間顯得十分溫柔,但薛慈卻反應頗大地後退一步。他的指尖落空,薛正景微微一頓,倒是神色自若地收回了手,“薛慈……”

“父親。”薛慈說,“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他微垂下了頭,薛正景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看見薛慈柔軟的黑發,柔順的貼在耳旁,微顯得有些長了。

“我相信您,的確很不喜愛薛未懸。”薛慈微斂的鴉黑羽睫,遮住了眼底的鬱色,“隻是父子血脈親情,您應該知道他曾經經曆過的事。看見他這樣落魄狼狽,差點被害身亡,你對他有沒有一點……同情憐惜?”

薛慈無法說出他所背負的秘密,無法告訴薛父前世種種。他隻能借由薛未懸問他——

看見不受他寵愛的兒子無比落拓,乃至死亡,薛正景會不會曾因此歎息,哪怕生出一點同情愧疚——

“沒有。”

薛正景容色冷淡,他微微皺眉,實在疑惑薛慈為什麼要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薛慈,”薛正景說,“他根本不能算我的兒子。”

薛慈聽見心中刹那寂靜下來,仿佛有一朵雪花無聲消融在烈日之下,真正悄無聲息,不見蹤痕。

薛慈意外發現自己並沒什麼難過情緒。

他在前世臨死前,早就知道薛正景是這樣的父親了,不過是又確認過一次。

“我知道了。”

薛慈說。

“我有些累,先去休息。”薛小少爺根本沒等待薛父回答,便自己轉身上樓。薛正景微微皺眉,看著薛慈的背影,半晌後打電話喊了家庭醫生過來,自己倒是沒跟上去。

或許是今天的變動對薛慈而言太大了。

薛慈回到了自己房間,透過落地玻璃看去,隻見繁星。花圃中雖點了燈,但光芒微弱,看不清大片的玫瑰花田。

薛慈拿出手機對著夜空,拍了一張照片。

他想來看看有什麼東西需要帶走,但書籍可以再買,資料可以再整理,儲存著芯片技術的u盤能重新複刻,生活用品那些薛慈也並不需要,看來看去,足夠讓他帶走的,好像也就剩這片夜空。

剩下的,還有還薛家這麼多年來對他的養育花銷了。

這其中的心血債,很難分割清楚。

但培養他的花銷——倒是能預算出一個大體的數字。

薛家也並沒有在生活方麵如何虧待過他,薛慈雖然在成年後都是用芯片專利的資金來花銷,但成年前享受的卻都是薛家小少爺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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