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沒有長大【*】(2 / 2)

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諱疾 10441 字 4個月前

“可我真的太恨了。”安裘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像要滲出血來一樣,他輕聲說,“我撐不下去了。”

“隻有你能幫我了。”

他鬆開了緊錮著安逢肩膀的手,幾乎是厲嗬道:“走!”

緊接著相當果斷的一轉身,向著火場的更深處走去。安逢聽見了他運足了內力、相當張狂的聲音在火場當中響徹:“閹賊!我在這裡!”

安逢是個很冷靜理智的人。

即便她現在痛的靈魂幾乎要被分割成兩半,但她的理智還是催促著她掩藏著身形,立即離開,隻是仍然忍不住的遙遙地往火中深處看了一眼。

她從來不知道,被慣壞了的弟弟,她那個整日招貓逗狗好似從沒有個正經樣的弟弟,原來功夫這樣的好。

安裘身上的勁裝又添了新血,他一手刀法傳承自老侯爺,不知道什麼時候練的這樣爐火純青了,幾乎像是閻王爺的勾魂鍘,一抬手便能收割一條人命。

他也完全不畏懼那些落到他身上的刀光劍影,像不知疼痛也不知死活的瘋子,張狂至極,尤能聽到他的嘲諷之言,好似能應付自如般,眼前不過是傷不了他分毫的鼠輩。

哪怕安逢清楚,那是說給自己聽的。

安裘想這樣告訴自己,他不害怕。

“閹賊。”小侯爺聲音運了內力,石破驚天般地響徹在耳邊:“你殺了我,也殺不了我。”

“我會回來的。”小侯爺一字一句說,“我會報仇的。”

“我會連著你和你們的主子,一個個,挫骨揚灰。”

安裘的聲音滿是戾氣,那字句如同詛咒之般,帶著血腥意味。

安逢聽到了。

她要活下去。

她隻能活下去。

她要像安裘一樣回來,為他報仇,為他挫骨揚灰。

她已經快走出去了。

但就是在最後的關頭,安逢顫抖地想,她要再看一眼弟弟。

她回了頭。

也就是這一眼,她看見了安裘略紅的眼角,那張沾滿了血腥的臉上,被一滴淚衝淡了。

她看見了安裘模糊不清的神色,和緊抿的唇。

那一瞬間,安逢心神俱震,整個人都似被鍥子從頭頂劈下,靈魂在那瞬間被劇痛攪碎了。

她的弟弟沒有在一夜間成長起來。

安裘從見到她起,就無比鎮定,神色堅毅,悍死無畏。

他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將身體裡和阿姐撒嬌的那一部分柔軟的特質都剝離出去了,成為了一名冷酷又堅定的侯府侯爺,是能支撐起侯府百年基業傳承的小侯爺。

但其實沒有。

安裘在害怕。

他依然恐懼,依然想要求救,依然想要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躲在姐姐的身後。

但他又假裝的很好,甚至騙過了和他血脈相連,無比親密的姐姐。

安逢把他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她逃出來了。

安逢被忠心下屬接應,隱姓埋名,下屬告訴她,已經安排好了去向,會暫且在一間道觀中借住……安逢仿佛丟了魂魄,她的臉色無比蒼白、麵無表情,好似一具陶塑的偶人,但偏偏眼底壓抑著極其深刻的絕望情緒,在屬下忍不住又一次地輕輕詢問她的時候,安逢看了他一眼,在那瞬間痛哭出聲。

下屬愣住了。

——“cut。”

事實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劇本裡沒有這一段。

明明已經拍攝完成了,但高瑩瑩仍然沉浸在戲中,緩緩流著淚,極其悲傷痛苦的模樣,走不出來。

工作人員有些無措地茫然四顧,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連高瑩瑩的助理過來遞水,她仍然抽泣著,隻是聲音小了一點。

雲導沉默地看她,想了一會讓人把薛慈帶過來,相當敷衍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弟弟在這裡,彆哭了。”

薛慈估計也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狀況,他上了馬車,半蹲下來,想碰一下高瑩瑩但又不知道如何入手的模樣。最後隻是很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背,輕聲含糊地道:“高姐?……阿姐?我在這裡了。”

這句話居然真的還怪有用。

一直默然垂淚的高瑩瑩忽然抬起頭,那雙眼直勾勾盯著薛慈,好半會,突然伸手抱了他一下,情緒才漸漸平緩下來。

等高瑩瑩徹底出了戲後,她一抬頭看著無數個對著自己的機位,慌忙無措的劇組人員,一臉擔憂的小助理……還有麵前正溫和地看著她的薛慈,臉一下就紅透了,非常不好意思。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高瑩瑩擦了擦眼淚,“見笑見笑。我一直是體驗派演員,所以有時候就會這樣,沒嚇著大家吧?”

也沒人嘲諷她,薛慈想了想,將袖中的巾帕取出來了,遞給高瑩瑩——那是剛才戲裡用到過的道具,很乾淨。

高瑩瑩看著道具,眼睛又酸了一下,連忙拒絕,開著玩笑道:“我怕待會擦著擦著哭得更厲害了,還是給道具組省點事吧。”

這番小騷亂過去,沒有感情的拍戲機器雲導又坐回到了機位前,查看剛才拍下來的畫麵。

不管怎麼想,都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太絕了”。

雲導這會抬頭,看薛慈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原本他隻以為對方小侯爺演的好,是選角好,是角色貼,是薛慈本人還有點靈性,但這樣的演員方導又見過很多,最大的問題就是同質化,或者說隻能演一樣的角色,是角色挑他,不是他挑角色。

但是剛才那幕戲,簡直徹底顛覆了雲導的看法!

他甚至終於有了一種,先前的小侯爺說不定才是“演”出來的實感。

表情、情緒、細節把握都獨一無二。不是沒有不清晰,不夠到位的地方,但是雲導都沒有喊cut。他無比清楚,那些近鏡頭都是後麵可以補拍的,他不能打斷這種一鏡到底酣暢淋漓的氛圍,那種全身心都被代入進去的熱血沸騰。連他作為導演,在某一瞬間都忘記了以審視的目光去觀察拍攝,而是作為旁觀和享受者,被帶進了劇情當中。

這是一種失職的、危險的體現,但雲導又太興奮了,因為幾乎沒有人能這樣讓他忘神過。他看著身邊那些離得近的劇組人員,甚至有些人眼眶都是微微紅的,仿佛剛才也跟著掉了眼淚,他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演技好的人有很多,但薛慈恐怖就恐怖在他那非同一般的感染力,是不可替代的。

心情很好的雲導準備提前下班,回去多看幾眼片子。他宣布收工的時候,劇組人員居然興致不太高,估計還是受了剛才那場戲的影響。

而高瑩瑩則很不好意思地來道歉,問要不要再加班補拍一下她後麵那段劇情——那時候她是不該哭的。

這部劇裡女主安逢沒有哭戲。她一貫是極端堅強,以至顯得極端冷硬的。

雲導想了一下,斬釘截鐵:“不,就這樣吧。”

“哭一下好,更顯得有人味了。”雲導認真地講,“這樣才對。這不僅是安裘的形象轉變點,也是安逢的形象轉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