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冬日寒風冷冽,從大敞城門一路吹過,刮得人臉頰猶如刀割。
單沉舟騎著馬,就這麼駐足在熙熙攘攘城門口,赤紅著眼睛看著人來人往。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守衛上前詢問,單沉舟也隻是沉默不言。
終於,單沉舟動了。
他調轉了馬頭,回了單府。
單沉舟不能走,也走不了。
他是奉旨回京,如果此時離開,那便是抗旨,甚至還有可能是更嚴重罪名。
如若他走了,那留在單府父母,都免不了牢獄之災。
單沉舟雙眼赤紅,啞著聲道:“阿子,要委屈你再等等我了。”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中秋,單沉舟終於再次踏上了前往寧城路。
昔日這座不夜城模樣一一浮現在腦海,隻是昔日盛況,如今早已不複存在。
城池被摧毀,家破人亡,留下隻有一片燒焦廢土以及一望無垠廢墟。
戲院位置並不難找,那條路單沉舟已經走了無數遍。
隻是這一次卻是截然不同風景,沒有了昔日繁榮,有隻有斷壁殘垣。
距離那場戰爭已經過去了一年半,這座城池早就成為了荒廢廢墟。
隻是單沉舟怎麼都沒想到是,他竟然還能在荒廢土地上,看到一間破舊木屋。
單沉舟眼睛一亮,喉結滾動,深吸了好幾口氣,他才鼓起勇氣,疾步上前。
這是一間破舊滿是瘡痍木屋,屋頂是最為簡陋茅草,現在已經被風吹去了大半,風能吹雨能淋。推開搖搖晃晃木們,裡間隻有一張斷了腿木桌,一張不大木板床。
所有物品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灰塵,像是許久都沒有人居住了一般。
起初單沉舟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在第一次城門被破開之後,這樣木屋在寧城多不勝數。
不是這些百姓不願意搬家,是他們也迫不得已。
留在寧城,好歹還有一片土地可以守著,可一旦離開,他們就會彆冠上難民二字,那才是真流離失所。
直到單沉舟注意到在單薄木板床上,有一道類似人形凸起。
單沉舟沒有猶豫,上前揭開薄被,那是一具已經風乾白骨。
男人眉頭一皺,正想把被子重新蓋上去,視線卻不小心瞥到屍體右側腕骨處有著一抹不明顯紅。
單沉舟身子一僵,瞳孔緊縮。
那是一根被鮮血染過紅繩,血跡斑駁,還帶著一股惡臭。能看出紅色部分已經不多了,但或許也就是因為是戴在白骨身上,才會那般顯眼。
單沉舟顫著手,他想拿起那根紅繩,卻又怕因為他這個動作,讓那皚皚白骨亂成一團。
想碰又不敢碰,眼淚從單沉舟眼眶滾落,砸在滿是灰塵床板,濺起一顆顆渾濁水珠。
最終,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從那截輕飄飄骨頭上,褪下了紅繩。
儘管紅繩已經被血跡染得斑駁,但單沉舟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送給阿子紅繩。
單沉舟頹廢地跪倒在地,先是低低地一聲嗚咽,隨即男人開始嚎啕大哭。
這是一段沒有任何背景音樂片段,整個放映廳隻有男人崩潰大哭聲。
人一生很短,用來懷念一個人時間並沒有很長。
單沉舟用木屋裡僅剩薄被,裹起了那具白骨,親手點燃了木屋,用木屋木料,再將他愛人燒成灰。
最後,單沉舟隻帶了一小捧骨灰離開。剩下骨灰,被他灑在了戲院廢墟上。
阿子說過,他最喜歡地方就是戲院了。
戲院是他家,有他家人,也有阿言。
單沉舟不敢把他全部帶走,至少留在這裡,阿子還能有阿言相伴。
若是帶走,要等到自己滿頭華發,阿子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那他該有多孤寂?
單沉舟舍不得。
離開之前,單沉舟最後一次凝望這片土地,男人目光深沉,卻很是堅定:“我會給你報仇,給你們報仇。”
再次回到京城,單沉舟請命出征。
西北敵軍哪有那麼容易就能輕易認輸,不平定西北,天子不能安心,同樣也是單沉舟一塊心病。
又是數年征戰,在最後一場戰役中,單沉舟被敵軍擊倒在地,落馬後摔斷了腿。
在那一瞬間,單沉舟很想就這樣閉上眼睛,但再一想到阿子信上最後那句話,他還是堅持著站了起來。
阿子那個人性子倔,要是太早去找他,他肯定會生氣。
抱著這個想法,單沉舟再次站了起來。
最終,西北平,長達數十年戰爭,終於在這一戰後徹底畫上了句號。
而作為這場戰爭終結者,單沉舟也獲得至高無上榮譽,升官進爵,就連皇上都將自己最為寵愛公主賜婚給他。
但讓所有黎民百姓吃驚是,單沉舟竟然拒旨了。
天子大怒,單沉舟吃了板子。
可到底是平定戰亂功臣,天子最後也隻是讓單沉舟回去反省,沒有再遷怒。
這件事很快在這個剛剛安寧國家傳開,有人道,聽聞是單江軍有一個失去愛人,所以才會拒旨不尊。
也有人道,那是因為單江軍愛好龍陽,所以才會不娶公主。
流言終究是流言,沒有人敢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