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逛。”
冬麥:“再買幾件好看的衣服!夏天了,我想買新裙子。”
沈烈:“多買幾條,每天穿,不帶重樣的。”
冬麥笑:“我喜歡粉的,桃紅的,顏色好看的,可以嗎?”
沈烈:“為什麼不可以,你喜歡什麼顏色就什麼顏色?”
冬麥看著沈烈,她抿著唇,笑中有一絲不好意思:“我怕彆人說我不正經,花枝招展。
在村子裡,確實這樣,太出挑了,彆人會說。
沈烈笑了:“隻要我們足夠努力,讓所有的人望塵莫及,他們就不是嘲笑,而是模仿。”
冬麥聽了,微怔,想了一番,倒是覺得有道理。
她想起來上學時候,那個時候大家紮小辮,兩隻羊角辮,講究的會用兩段小小的紅緞帶紮上點綴,這樣好看,但是孟雪柔有一塊大紅緞帶,她不舍得剪斷了,兩隻小辮就各紮一頭,那緞帶將兩隻辮子連在一起了。
她其實隻是不舍得將整塊緞帶剪斷而已,但後來,大家都覺得那樣好看,都開始學著孟雪柔,用一根緞帶紮兩隻辮子了。
為什麼要跟著人家學,因為孟雪柔家有錢,衣服漂亮,人也講究,大家就覺得,她那樣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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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歇了半天才出來,出來逛百貨商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外麵有些熱,沈烈花錢雇了一輛三蹦子,就是人力三輪車,坐上去,沒幾步就到了。
到了百貨商場後,兩個人逛了一圈,沈烈買了兩條襯衫,一條褲子,冬麥則挑了三四件衣服,其中一條連衣裙,冬麥穿上後,周圍好幾個顧客都看過來,讚歎羨慕,有一個還說也要試這條裙子。
冬麥紅著臉看沈烈:“你覺得怎麼樣?”
沈烈笑看著她:“買。”
其實他並不喜歡她這樣穿,腰那裡被掐得太細了,裙擺也就是剛剛過膝蓋,露出兩條小腿來。
冬麥的小腿曲線很好看,纖細修長,腳踝也白白細細的,反正就是惹人。
作為男人,他當然不喜歡讓彆的男人看到,不過沈烈覺得也不是太出格,她自己明顯喜歡,那就買吧。
冬麥又給自己爹娘各挑了一身衣服,大嫂馬上要生,二嫂如今也懷上了,給滿滿和兩個即將出生的孩子都準備了衣裳。
把這些都給結賬了後,沈烈又帶著冬麥去看看彆的,冬麥原來想法挺多,不過現在看到,又覺得不是特彆有必要,還是買了點給孝敬爹娘的。
沈烈買了收音機,說回去聽廣播聽新聞,可以長見識。
這時候轉身看到那邊一對鏡子,紅色鏤空鏡框,精致洋氣,也看著喜慶。
冬麥便想起來李秀雲:“她馬上就要結婚了,送她一對鏡子吧,你覺得呢?”
沈烈看了眼冬麥:“怎麼突然想起來這茬?”
冬麥:“我看她人其實也不錯,人家對你可操心了。”
沈烈無奈:“什麼叫她對我可操心了?我什麼時候用她操心?”
沈烈對李秀雲的印象,還是一個流鼻涕小姑娘,當初他離開時候,李秀雲才多大一小丫頭,其實就是那年她被她哥騙到了樹上,下不來,他逞英雄,把她給抱下來了。
後來可能彆人開了次玩笑,李秀雲就總說以後要嫁給他。
沈烈也沒當回事,小屁孩而已,誰會當真,可回來後,李秀雲竟然記得,眼巴巴地跟後頭,說要嫁給他,他就有些頭疼了。
這又不是演白蛇傳,怎麼還來以身相許那一套呢?
冬麥看他不高興,便笑著說:“人家小姑娘確實還不錯,沒什麼壞心眼,一心惦記著你,現在人家這不是也死心了,嫁人去了,我那天隨口說給她兩塊布當枕套,現在看到這鏡子,又覺得反正咱掙錢了,給她買一對鏡子得了,你覺得呢?”
沈烈聳眉:“也沒多錢的事,隨你,不過先說好,那是你要送的,和我可沒關係,可彆說是因為人家為我操心。現在打著我名頭送東西,回頭想起來,找我彆扭,那我不是冤死。”
冬麥看他這樣差點笑出聲:“我至於嘛?我有那麼小心眼嘛?”
沈烈:“那我哪知道……”
冬麥低哼一聲:“小人之心!”
鏡子自然是買了,買了後裝在盒子裡,到時候連帶做枕套的布料一起給人家,也算是給人家結婚添置東西了。
一時逛著又買了彆的,最後兩個人買了滿滿當當,才提著回去,先把東西放在招待所,之後兩個人出去吃飯,吃得烤串,沈烈還要了啤酒,冬麥就著他的杯子嘗了兩口,不好喝,繼續喝自己的香檳了。
吃飽喝足去看電影,電影叫《喜鵲嶺茶歌》,講的是柳新泉被分配到縣城農科院,陰差陽錯被當成專家,最後現學現賣的故事,故事很有趣,冬麥好幾次都忍不住笑,裡麵也有甜蜜的愛情,看得人臉紅心跳。
看完後,冬麥倒是有些感慨:“原來咱們農村的事,也可以拍電影,還挺有趣的。”
沈烈:“哪裡都有有趣的故事,又不是隻有城市能有故事。”
說話間,沈烈買了一根冰棍,領著冬麥往前溜達,反正也不著急,多晚回去都沒事,兩個人有充足的時間享受悠閒自在。
冬麥正吃著冰棍,恰好看到前麵一個騎著自行車的,挺眼熟的,再一看,竟然是戴向紅。
冬麥忙打了招呼。
戴向紅下了自行車,看到他們也是意外:“你們怎麼在這裡?”
沒林榮陽林榮棠王秀菊之類的人,她和戴向紅說話也隨意起來:“我和沈烈進城玩,順便買些東西,剛看了電影,打算回招待所呢,姐你這是怎麼回事,剛下夜班是嗎?”
戴向紅:“你們住哪兒?”
陵城其實也就兩家招待所,新開的新希望才是這個方向,但是貴一些,聽說條件比原來國營的要好,戴向紅看他們走的方向,有些疑惑,那個新希望招待所一般人不舍得住。
冬麥:“就前麵那個新希望,姐,咱們順路。”
戴向紅便推著車子和他們一起走,又看他們衣著,穿得挺好的,就更加好奇了,心想這是發財了?
冬麥看出來戴向紅的疑惑,便大致說了沈烈搞梳絨機掙到錢的事。
戴向紅一聽,驚喜不已,連說恭喜,羨慕得不行,羨慕了一番,又說起林榮陽了。
“他在工廠現在遇到一些麻煩,說這次的提乾,本來應該有他,結果卻不知道怎麼給了人家,為了這個,他和他們副廠長談過好幾次,現在他賭氣,不想乾了,說也沒幾個錢,還得整天看人家臉色,想下海經商,說現在不少下海的,我是挺愁的,你說好好的鐵飯碗不乾,非去下海,這萬一掙不到錢呢!”
冬麥其實對林榮陽不太有好感,不過聽戴向紅這麼說,還是道:“我們是沒鐵飯碗的,想法當然不一樣,努力掙錢的話,外麵掙錢機會挺多的,不過機會多,也不是人人能碰上,還是得有點自己的特長。”
“特長?”戴向紅無語了:“他哪有什麼特長,我看根本沒那本事,就是瞎折騰吧!他要是有沈烈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說他什麼了。”
戴向紅又問起來沈烈做的什麼買賣,梳絨機怎麼回事,沈烈就解釋了一番,聽得戴向紅一個頭兩個大:“他肯定乾不了這個,再說也沒那本錢,信用貸,他也沒那膽子。”
總之說來說去,仿佛也不知道乾啥,但繼續在現在的工廠乾,也是整天抱怨不高興,沒個笑的時候。
戴向紅:“我這一天到晚值班,其實挺累的,可想起他來,真是操心。”
冬麥還能說什麼,少不得勸勸,最後戴向紅走到路口,也就告彆了,臨走前又說讓他們有空去她家裡坐坐。
回去的路上,冬麥和沈烈說起林榮陽:“他可是鐵飯碗,竟然也有這個念頭,可真是沒想到。”
沈烈笑了:“世界總是在變,人也會變,現在國家要改革,要開放,外麵做小生意,做得好一天掙幾十塊的也不是沒有,抱著鐵飯碗是穩當,可一個月五六十塊錢,日子過得當然沒勁了。”
冬麥便想起沈烈之前說的,他言語中不太瞧得上那六十塊,現在想想,倒是也有道理。
不過誰知道將來呢,現在自己家掙了這兩萬塊,有本錢了,但將來會不會賠進去,可不好說,但隻要自己肯努力,起起伏伏的,總是能過下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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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兩個人還是興致高,折騰了半天才睡,第二天自然起晚了,沈烈先帶著冬麥去逛街,去了市新華書店,又去了博物館,到處看看,開開眼,最後去逛了附近的黑市,這才算完。
到了下午時候,沈烈出去,說是接觸下陵城附近的幾個工廠,冬麥沒跟著去,就在附近走走逛逛,看看陵城的餐館,人家餐館怎麼布置,客流量怎麼樣,又找了一家拉麵館進去吃,觀察著裡麵的情況。
這家拉麵館還挺火的,每個桌上都有客人,冬麥觀察了下,一碗帶牛肉的拉麵要八毛錢,一個客人要一份拉麵,有的會額外加鹵蛋,奢侈的也會要求加牛肉,這麼算下來平均一個客人要花費一塊錢。
這家拉麵館並不大,大概有七八張桌子,有的桌子上四五個人,也有的兩個人,像自己這樣一個人獨占一張桌子的很少,總體算下來,平均大概有二十五個客人,這樣的話,現在在店裡的客人花費是大概二十五塊錢。
冬麥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注意到外麵時不時有客人過來,外麵客人會翹頭看看裡頭,見到還需要等位,儘管拉麵館老板熱情招待,不過人家還是走了,當然也有個彆的會等。
冬麥琢磨著,如果拉麵館的飯桌再多一些就行了,那就不能同一時間招攬更多生意?
不過冬麥又一想,如果飯桌增多了,那店麵就得大起來,店麵大起來,租金成本就大了,而且後廚未必能忙得過來,同時準備的食材也得多。
冬麥就犯愁了,她發現這個事真是一個大麻煩,裡麵許多道道呢。
這個時候,有一桌的客人起身離開了,店老板拿抹布擦了桌子,很快就有彆的客人來了,冬麥看著,不好意思自己占據一個位置,便示意老板,可以讓客人坐她這裡,和她拚桌。
拚桌的客人是一家人,帶著兩個小孩,小孩特彆調皮,哭哭鬨鬨的,冬麥雖然喜歡小孩,不過看著小孩鼻子那裡有鼻涕,而且鼻涕還發黑,她就有些沒胃口了,如果自己的孩子,還能好好管管,可彆人家,自己又不好插手,便匆忙吃了,起身離開。
離開後,她的座位很快就被占據了。
冬麥看著,心裡一動。
她突然明白了,當店麵固定,店麵的桌子有限的時候,要想提高餐館的收入,那就得讓每個客人“停留的時間”儘量地短。
一個客人慢悠悠地吃,占據了整個午飯時間,那張桌子,也就是隻能掙這一個客人的錢了。
如果一頓午餐,一張桌子能招待兩撥或者三撥客人,那就等於一張桌子變成了兩張三張。
冬麥突然激動起來。
她其實一直在想,如果開餐館,應該賣什麼,她現在手藝越來越好了,各種菜都可以做,但正因為這個,反而迷茫了。
如果說各種菜都做,那到時候需要采購的菜品太多,還得請服務員,而且她自己未必忙得過來,這麼一來,想想都是麻煩。
現在,她突然意識到“要儘可能縮短客人在餐館的時間”,她就明白了。
她沒什麼經驗,也不知道成敗,所以儘可能從簡單地入手,一步步摸索著來。
她現在不是之前隨便拉著板車在街邊賣魚湯可以隨時撤,她得租賃房子,要有一些投入,所以必須好好選擇方向。
她可以選擇賣餛飩,賣餃子,賣涼皮,賣包子,或者賣鹵煮,必須是那些頭一天她可以讓幫工一起做好,第二天簡單加工就隨便賣的。
不然如果是正兒八經的炒菜,她一個人,能供應上多少客人啊,如果請幫工做,會壞了招牌,如果請好的廚子,那也是不小的開支,而諸如餛飩餃子什麼的,隻需要她調配好餡料,農村人,隨便請一個什麼人都可以包。
想明白這個,冬麥突然輕鬆起來了。
她可以開一個餃子館,頭天多包,第二天往鍋裡一下就行,這樣客人過來等不了多久就能吃上,吃餃子也不費時間,這樣自然能節省餐館的桌子。
到時候隻是需要租賃一個不大的店麵就行了,也不至於投入太多成本。
沈烈那裡雖然掙了兩萬塊,但是他後麵需要做的事情,各方麵也都需要錢,她並不想在餐館上投入太多成本。
如果生意好,後麵再考慮著擴大餐館,或者再租賃門麵做彆的就行了。
冬麥想明白這個後,頓時渾身輕鬆,迫不及待地想沈烈回來,她好和他說說自己的想法。
他比自己有見識,考慮問題也周到,她還等著他幫自己提提意見呢。
這個時候恰好旁邊有賣冰棍的,她買了一根冰棍,邊吃著邊要回去招待所,誰知道恰好看到,旁邊兩個小孩在路邊玩,正是拉麵館吃麵的兩個小孩。
冬麥想著這裡有車經過,家長也太不小心了,不過也隻是想想,可這時候,正好有一輛小汽車開過來,嘟嘟嘟地經過。
冬麥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將那兩個小孩拽開。
那小汽車一個急刹車,也停下來了。
小汽車門開了,下來一個人,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穿著中山裝,文質彬彬的,忙過去查看兩個小孩的情況。
這時候兩個小孩嚇哭了,哇哇哇地張著嘴巴哭。
中山裝:“同誌,你家孩子沒事吧?傷到哪裡了沒?”
說話間,他恰好抬頭看冬麥,看到冬麥的時候,倒是愣了下。
冬麥的冰糕也顧不上吃了:“這不是我家孩子,兩個孩子父母應該是在拉麵館吃飯。”
說著,她就要跑去拉麵館喊人,孩子父母知道,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孩子哭著撲進他們懷裡,兩個人趕緊查看孩子傷勢。
中山裝忙上前說話,安撫了孩子家人,並說了情況,意思是孩子有什麼問題,他會負責。
冬麥聽著,倒是覺得這中山裝人不錯,說話看著就踏實。
其實是孩子亂跑,怪不得人家小轎車,如果賴一點的,估計要吵起來了。
好在孩子父母也不是不講理的,哄了一番發現孩子沒事,就帶著孩子進去拉麵館了。
中山裝笑著看向冬麥,感激地道:“這位同誌,剛才多虧了你。”
冬麥搖頭:“也就是順手的事,沒什麼。”
中山裝:“同誌的口音,不像是陵城人?”
冬麥家屬於陵城下麵的村子,陵城各處,相隔幾十裡口音都可能略有不同,冬麥的口音,和陵城口音接近,但個彆發音略有些細微差異。
冬麥:“不是。”
不過再多,她也沒說,畢竟也不是認識的人,犯不著。
中山裝打量著冬麥,還想說什麼,冬麥卻覺得有些怪怪的。
本來她覺得中山裝人挺負責任的,是個好人,但現在,他看自己的目光,讓自己覺得,有點打量的意思。
她便笑了下:“同誌,我還有事,先走了。”
中山裝待要說話,不過看著冬麥好像有點防備,隻好不提了。
看著冬麥離開,中山裝沉默地看了一會,也就上車了。
他的姑姑一直在首都工作,這次爺爺去世二十周年,她回來掃墓上墳,昨天母親拿出來當年的老照片,大家一起看,他姑姑年輕時候挺好看的。
當時母親還感慨,說姑姑可惜了,說那麼好看,竟然這些年一直單身不找,他多看了幾眼那相片,覺得確實好看。
剛才那個女同誌,長得和姑姑年輕時候真像,他看到後,難免有些意外。
不過人家那麼明顯是滿臉防備,他也就懶得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