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一些事,陡然明白了什麼,兩眼發直,往後一撅,直接暈過去了。
他這麼一暈倒,場麵頓時亂了。
孫公安見此,當即毫不猶豫,直接把陸靖安帶走了。
這下子再沒人攔著,幾個公安扭著狼狽的陸靖安,直接走出院門,上了警車,警車“嗡嗡嗡”地響,簡直是響得四鄰八舍都聽到了,全都出來看熱鬨,一下子,不光是來參加喜宴的,就連周圍的人都知道,孟家今天辦婚事,結果新女婿被抓走了,違法犯罪了!
甚至還有人指指點點:“看到沒,那就是新女婿,大紅花都掉了,臉上都是土!”
陸靖安聽到這話,羞愧得簡直是恨不得把臉藏起來,剛才他還意氣風發啊,怎麼轉眼就變天了,就丟了這麼大的人!全完了,全完了!陸靖安兩條腿哆嗦,走路都走不動。
公安看他這樣,拎著他往前走,結果有小孩就指著陸靖安喊:“他尿褲子了,他尿了一個濕□□!”
小孩這麼一喊,大家全都看過去,有人憋不住笑起來,小孩都叫嚷著,當然大部分都替他羞愧,這也太丟人了!
孟雪柔聽著外麵的動靜,羞愧得簡直恨不得瘋叫,又看她爹這樣,哭得不像樣。
她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她的新郎就這麼被抓走了,這是她這輩子最幸福最重要的時候啊!
而孟成鬆暈過去,被掐著人中,才勉強緩過氣來,但是氣得夠嗆,也不吭聲,長歎了口氣,隻說讓孟雷東把親戚朋友送送。
外麵的賓客們,看了這麼一場大熱鬨,現在也是尷尬納悶,又覺得實在是太精彩了,一時之間,議論的,好奇的,打聽的,感慨的,說啥的都有,不少人私底下議論新郎官尿褲子的事。
冬麥的那些同學,更是麵麵相覷,覺得今天這事兒,簡直比演電影都精彩!
沈烈也是皺眉,陸靖安是公家人,結婚要打報告,聽說報告打上去了,才審批下來,他估摸著他們得婚禮後才領證。
所以婚禮上鬨這一出,孟家狠狠地丟了麵子,肯定不要這女婿,陸靖安的孟家女婿位置黃了,又丟了鐵飯碗,就算是廢了,誰知道這孟雪柔還是個癡情種,丟這麼大人了,還要死巴著那個未婚夫不放。
這件事鬨出來,孟家被當場下了麵子,不要這個未婚夫了,這是一回事,但是如果孟家非要撈陸靖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下握著冬麥的手,低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冬麥輕輕點頭,小聲說:“我們趕緊走。”
畢竟這案子是和自己有關,孟家鬨騰成這樣,丟人丟大發了,被他們看到自己,那真是尷尬又怪異,再說還有陸靖安的幾個姐姐,那一看就是村裡最潑的那種,還是趕緊走,免得遭人記恨,惹出麻煩來。
他們剛要走,正好見江春耕從外麵進來。
江春耕一眼看到他們,忙過來:“昨晚下雨,彭廠長那裡的羊毛淋雨了,今天我看太陽挺好,就幫著搬出來曬曬,結果來晚了,我剛聽說——”
冬麥扯扯他衣服:“沒事,咱趕緊走,離開再說。”
江春耕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就是在人家地盤上呢,當即道:“好,我們走。”
誰知道他們一行人還沒走到門口,那邊陸靖安大姐哭著喊道:“你們彆想走,你們給我說清楚,你們憑什麼冤枉我弟!你們那什麼狗屁的介紹信,關我弟什麼事!”
陸靖安大家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沈烈冬麥江春耕身上了。
大家想起剛才人家公安說的話,那意思是說,陸靖安偷了彆人的什麼介紹信,而那丟介紹信的就是這幾位苦主?
是這幾位苦主告到派出所,派出所才抓了孟家的女婿?
沈烈冷笑一聲,略側身,將冬麥護住,淡聲道:“這位大姐,介紹信確實是我們的,但那是在人家油坊公社辦公處丟的,案子不是我們報的,也不是我們破的,你說是我們冤枉你弟弟,這是無理取鬨了。”
王書記聽這話,頭疼地上前:“這件事,確實是我報的案,可我——”
他說完這句,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當時不知道啊,沒想到啊,誰想到是陸靖安呢!
不過即使知道是,也得處理吧?哪能隨便偷介紹信呢,這心也太黑了!
然而陸靖安大姐哪裡聽,她是鄉下人,但鄉下人最會看形勢,那是書記,她惹不起,可是眼前這幾位,她能惹得起!
現在弟弟被抓了,怪誰呢,肯定是怪這兩個人了!
於是陸靖安幾個姐姐就要撲上前:“少廢話,我剛都聽到了,就是你們,你們現在還有臉來參加我弟的婚禮,你們就是來看熱鬨的,你們看熱鬨不嫌事大!你們早就知道公安要抓人!”
眼看著幾個姐姐撲過來,有兩個甚至是衝著冬麥來的,沈烈敏捷地一閃,擋在前麵,使了一個巧勁,兩個打算拉扯冬麥的姐姐直接摔地上了。
冬麥也是嚇了一跳,這些人可真潑。
沈烈用身子將她擋在江春耕:“你沒事吧?”
冬麥搖頭:“沒事。”
江春耕眼看著冬麥嚇了一跳,也是惱了,眯起眼睛,冷冷地盯著那幾個姐姐,咬牙道:“你們弟弟自己偷竊公文,犯了法,公安抓他,關我們什麼事,你們剛才推我妹妹,誰再敢來一下,我要她見血。”
江春耕現在做事沉穩了,平時也不是那惹事的人了,但是看到冬麥差點受到驚嚇,又想著冬麥懷著身子,氣得簡直是拳頭咯吱響,要不是看她們是女人,早給她們一拳了。
陸靖安大姐一見,惱了:“他打人,打人,有本事你打啊,我看你們敢打不!”
她喊的時候,就有幾個跑上來:“這是乾嘛呢,哪能打人,這是我們親戚,你要乾啥,欺負人家親戚!”
那幾個人明顯是拉偏架的,江春耕見旁邊孟家人冷眼旁觀,知道這是要給他們難堪,看到旁邊的一根棍子,那是用來挑著鞭炮的棍子,他一抬腿,直接用腳尖把那棍子拿起來,拎在手裡:“誰再敢多說一句話,我還就真打了!”
他這麼一聲,所有的人都被鎮住了,陸靖安姐姐自然一個個屁都不敢放一聲。
然而,這時候孟雷東和哭腫了眼的孟雪柔正從房中出來,迎麵看到這個,聽到這話,孟雪柔幾乎崩潰。
她嘶聲道:“江冬麥,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們是同學,我對你哪裡不好,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對我,我今天結婚,你竟然專門來鬨場!你把我孟雪柔當什麼,把我孟家當什麼了!”
冬麥頓時皺眉,她沒想到孟雪柔竟然這麼想,事情不是陸靖安乾的嗎,公安抓他有錯嗎?偷介紹信不該被抓嗎?
孟雪柔哭著跺腳:“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周圍人議論紛紛的,那幾個跑來拉偏架的已經虎視眈眈地看著冬麥幾個人,冬麥見這個,知道這是孟家被下了麵子,心裡存著氣。
她便笑了下:“雪柔,你說這話就不對了,當初我丈夫為了賣羊絨,急需那封介紹信,介紹信放在公社書記的辦公室裡,就這麼丟了,當時我急得都要哭了,你和陸靖安正在笑著給我發帖子,我當時說什麼了嗎?沒錯,我那個時候就懷疑陸靖安,可我沒證據,你們笑著當沒事人,我也隻能憋著,沒法說什麼。現在人家派出所查出來了,這封介紹信和陸靖安有關係,人家派出所要抓他,我還能攔著不讓抓?至於你說我就過來看你們熱鬨,那更是好笑了,我的丈夫一直在追問派出所到底是什麼人乾的,人家沒真正確認,不可能告訴我們,我們就算猜著可能是你丈夫,我們能說嗎,我們敢說嗎?”
她今天其實也是氣得不輕,現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有些喘。
旁邊的沈烈握著她的手,溫和而鼓勵地看著她。
她點頭,之後繼續對孟雪柔道:“事情如果是陸靖安乾的,彆管他娶誰,彆管他在乾什麼,人家派出所該抓的肯定得抓,事情如果不是陸靖安乾的,自然會放回來,我相信人家派出所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她這話說得乾脆利索,擲地有聲,周圍人聽得,都好奇地看她,見她穿著得體,相貌也不錯,不免納悶,想著這倒是一個人物,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人。
沈烈之前一直沒說話,到現在,他笑了。
他不說話,是因為他發現冬麥想說,冬麥懷孕了,她想說,他就不想讓她憋著。
他一直覺得冬麥脾氣挺軟的,並不愛和人爭,沒想到今天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這麼一番擲地有聲的話。
其實想想也是,冬麥平時脾氣軟,但撅起來,比誰都硬氣。
沈烈便笑著,望向孟雷東:“你好,孟先生,我是沈烈,久聞大名。”
孟雷東眯起眼睛,打量著沈烈。
他聽說過沈烈,知道沈烈也在搞羊絨,而且還幫著彭天銘和下麵公社的社辦工廠改造了梳棉機。
確實是一個人物。
不過那又怎麼樣,在他孟雷東跟前,他沈烈還不夠瞧。
沈烈:“我的妻子剛才已經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了,我相信孟先生是深明大義的人,更應該清楚法律流程,不至於遷怒無辜。我確實在這之前就懷疑陸靖安先生偷了介紹信,但我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人,我的懷疑也隻是懷疑和臆想而已。這事關一位國家公務人員的清白,我不可能在沒有證據沒有派出所辦案人員確認的情況下去張揚這件事,孟雪柔同誌和我的妻子是同學,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我們既然收到了兩位的結婚請帖,自然應該拋棄我們的成見,來參加這場婚禮。雪柔同誌和陸靖安先生郎才女貌,他們能結婚實在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感到遺憾,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陸靖安同誌沒有去公社偷介紹信,到時候陸靖安同誌被放回來,一切就能皆大歡喜了。”
然而沈烈這一番話,隻聽得孟雪柔臉都白了,她氣得顫抖,她哭著道:“哥,他隻是嘲諷我呢,他隻是挖苦我,他們就是故意的!”
說什麼希望陸靖安同誌沒去公社偷介紹信,意思是如果陸靖安回不來,那就是陸靖安自己偷東西惹的禍,倒是把他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然而孟雷東沒再說話。
他皺眉打量著沈烈。
沈烈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唇邊依然帶著笑,沉穩溫和,從容不迫。
他看上去就像是和自己的朋友商量事情,但是他說出的那番話,真是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把所有的過錯全都推陸靖安身上了。
孟雷東看向旁邊的那幾個親戚朋友,孟家人自然有屬於自己的人脈,這個沈烈今天幾乎等於來鬨場了,換了彆的時候,讓孟家這麼下不了台麵,孟家怎麼都不會善罷甘休。
但是今天——
孟雷東感到棘手,他可以看出來,沈烈現在看似笑著,其實眼裡都是鋒利,如果真要給他一個難堪,那估計事情就要鬨大了。
而他身邊那個一看就糙的漢子,看上去也不好惹。
就在這個時候,蘇宛如突然說話了:“冬麥,你們說什麼呢,大家都挺熟的,雷東哥也是懂禮的人,肯定不至於怪你們!你們也真是多想了!”
說著,她笑著跑過去,親熱地握住了冬麥的手:“等明天我陪你去一趟醫院吧,你不是懷孕了嗎,彆瞎折騰,萬一動了胎氣,那事情就鬨大了!”
此時的氣氛已經劍拔弩張,冬麥其實也在擔心,擔心真得得罪了孟家。
你在人家地盤上,再有理,人家揍你一頓,萬一影響了孩子,那真是後悔都沒用。
現在看到蘇宛如這麼說,也就笑了:“沒什麼,就是把事情講清楚而已。”
蘇聞州走過來,拍了拍孟雷東的肩膀:“其實沈烈過來參加婚禮,也是昨天說好的,昨天我和宛如與人家一塊吃飯,大家商量著過來,誰知道發生這種事呢。”
孟雷東聽了,看向蘇聞州,眼神嘲諷。
這是哪裡來的多管閒事的?他知道彭天銘和沈烈有來往,可就因為這個,蘇聞州就要多管閒事得罪孟家?
江春耕見此,從旁冷笑:“彆聽他們胡咧咧,我們現在就走!我妹妹懷著身子,誰敢讓我妹妹受一口氣,我要他命!”
說完,他把手裡棍子掄得唰唰響。
孟雷東皺眉,當即就有些惱了。
誰知道這個時候,蘇聞州突然道:“雷東,你回想下,剛才警車來的時候,是幾輛,帶著陸靖安走的時候,是幾輛?”
孟雷東聽他這一說,回想了下,陡然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高牆外。
來的時候是兩輛,走的時候,其實隻走了一輛,外麵人家派出所的一直都在,就防備著這一手呢。
他的目光緩慢地移向沈烈,卻看到了沈烈眼中的篤定。
他頓時明白了。
人家從頭到尾就留著後手,人家就提防著自己呢!
這個沈烈可真行。
他扯唇,冷笑:“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