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孫紅霞的對峙
那批貨, 確實是沈烈托人來買的,買了後,拐了一個彎後, 重新運回了鬆山村,他親自檢查了檢查, 覺得還可以返工一下, 便馬上調整了梳絨機的軸距, 讓江春耕停下手頭的活,趕這一批, 這麼趕了大概六七天,總算是出來了。
沈烈對這批絨的質量很滿意,當即讓胡滿倉出發,開著小貨車, 運往上海, 交給了上海第五紡織廠,趁著人家還沒過年, 交了貨, 順利拿到了款子,這麼前後一倒手,竟然是四萬塊錢的進賬。
江春耕依然分到了四千, 分到四千的時候, 他痛快地拍著桌子:“咱這錢掙得太容易了!”
沈烈自己應該分三萬六, 不過他給胡滿倉還有其他幾個人各一千,那幾個自然高興得很,一千塊錢呢,這才多一會,直接得一千, 印錢都沒這麼快啊!
沈烈得了三萬,滿打滿算,他手裡現在大概有三十萬了,挺大一筆了,明年開春,又是一個新氣象,他琢磨著,可以做一件大事了。
對於這一筆,冬麥自然是笑得夠嗆,想著沈烈這事確實做得夠狠,估計等林榮棠醒悟過來,能活生生氣死了,他那裡拚命地緊趕慢趕,最後錢被自己掙了。
沈烈卻一本正經地道:“他就是被嚇破了膽,心急,其實他如果能挺一挺,年後說不定有好行情。”
不過也隻是猜著罷了,畢竟自己能穩住,林榮棠不行,他沒經驗,進貨的渠道和銷路都靠彆人,梳絨機也是彆人的,就連錢都是貸款的,要還利息,這麼大的壓力下,他是戰戰兢兢不敢走錯一步路,根本放不開手腳。
冬麥還是忍不住笑:“他活該,誰讓他不乾好事!心思歹毒,活該掙不到錢!”
沈烈也笑了:“這些天我也注意著,他竟然沒什麼動靜了,也不惱也不怒的,就那麼悶著,有一次我在後街看到他,他竟然像沒事一樣,也是怪了。”
冬麥蹙眉:“這不一定憋什麼壞水呢,還是得提防著。”
如果他在那裡暴跳如雷,倒也算了,說明人還正常,可現在沒事人一樣,隻怕是要憋一個大的,畢竟他那種人,可不是能吃這種悶虧的。
沈烈點頭:“是,我們也得防備著,防備著他狗急跳牆,眼看要過年了,我再去看看老宅那邊的情況,回頭停了機器,我們把老宅的貨給封死了。”
冬麥看看外頭,竟然下雪了,便道:“那你過去看看吧,我怕下雪回頭雪花漏到西屋裡,如果有要補的,你好歹先補補。”
沈烈答應著,披上了一件厚外套,戴上帽子就出門了。
冬麥收拾了院子,把雞窩給蓋上,又把兔子窩裡多放了一些草,之後便進屋,坐在爐子前烤火做鞋子,其實沈烈已經給孩子買了鞋子,不過她還是想親手做兩個,覺得自己做得更舒服。
外麵的雪輕盈地落下,沒什麼聲響,隻有麻雀偶爾蹦躂的聲音,細碎輕微,爐子上的紅薯被烤熟,外皮焦脆裂開,裡麵流淌出粘稠的汁液來,一看就甜膩膩的。
冬麥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鞋子,擦了擦手,拿起來紅薯,揭去外麵的皮,就看到了軟糯的紅薯瓤,正想咬一口,她就聽到了外麵的敲門聲。
第一聲響起來的時候,她並沒在意,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聽到第二聲,她才知道沒聽錯,隻好放下紅薯,小心地過去大門。
大門是緊閉著的,門閂沒上,外麵站著一個人,從門縫裡看,是個女人。
冬麥:“誰啊?”
一半特彆熟的,就直接推門進來了,不至於敲門。
外麵卻響起了一個壓低的聲音:“冬麥,是我。”
冬麥一聽便蹙眉了,她現在大著肚子,孫紅霞嫁給林榮棠後,自從流產了,一直沒動靜,王秀菊看著她的肚子估計都要氣死了,沈烈才坑了林榮棠,這個時候孫紅霞來找自己,她心裡有些擔心。
特彆是想到最近幾天,孫紅霞好像怪怪的,就連劉金燕都說,孫紅霞性子變了不少,不像之前那麼張揚了,整個人就像鵪鶉一樣縮著,做事蔫蔫的,像是死了半截,又像是病了。
這樣的孫紅霞,更讓人擔心,她可是不想讓自己有任何閃失,畢竟前麵有謝紅妮,還有個不知道真假的孫紅霞,這都是大月份流產的。
所以她一聽到孫紅霞的聲音,便不著痕跡地將門閂給上了。
農村的門閂就是一根粗長的四方形木棍子,上了門閂,除非對方把大門卸下來,不然彆想進來了。
上了門閂後,冬麥才心安了,之後道:“你來做什麼?是有什麼事嗎?”
門外,孫紅霞無奈地道:“我有個事想問你,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
冬麥聽著,越發蹙眉:“你說。”
孫紅霞:“你和林榮棠,到底怎麼回事?”
冬麥:“你什麼意思?”
孫紅霞:“你和林榮棠,是真夫妻嗎?”
冬麥一聽,便問道:“怎麼,你和他是假夫妻?”
孫紅霞無奈,她發現了,冬麥對自己防備很大,油鹽不進,根本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這人平時看著善良,是個軟性子,結果怎麼把人想得那麼壞,看到自己來,就趕緊上門閂!
她冷笑一聲:“是,我和他是假夫妻,他根本就不行,根本就不行!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不行?他當初是怎麼和你睡的?”
冬麥默了一會,才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他怎麼就不行了?”
孫紅霞:“你到底見過他的沒?”
冬麥:“你見過?”
孫紅霞:“他比人家五歲小孩大不了多少!比小拇指還小,我呸,這算什麼男人!”
提起這個,孫紅霞就恨得咬牙切齒!
自己本來是黃花大閨女,嫁給沈烈和沈烈離婚,還保持著身子乾淨,結果嫁給他林榮棠,明明是個假男人,卻就這麼把自己身子給破了。
她冤死了,冤死了!
冬麥聽著,恍然,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之前隻知道他不行,卻不知道怎麼不行,敢情竟然是這樣!
他從來隻能裝裝樣子,就是坑自己不懂,甚至洗澡都很注意不讓自己看到,也是怕自己看穿了他!
而可恨的是,他當初帶自己去檢查,篡改了自己的檢查結果,也偽造了他自己的,就這麼騙了自己!
其實他自己完全清楚,心裡跟明鏡一樣!
當初他說不在意自己不能生,自己還感動來著,現在想想,可真是不要臉,他還裝得一副體貼的樣子。
冬麥簡直是惡心壞了。
不過冬麥很快想到了:“他根本不行,怎麼讓你懷上的?你當時懷的孩子是誰的?”
提起這話,孫紅霞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她自作聰明,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可真是給自己挖坑把自己狠狠地埋了!
她好恨。
但是恨自己之時,她也忍不住懷疑:“當初你勸我的時候,你是不是就知道了?你既然知道,你怎麼沒給我說透呢?他根本沒動過你,你能不知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我跳進坑裡?”
冬麥聽這話,笑了:“孫紅霞,你和他當了這麼久的夫妻,不是現在才知道嗎,我和他也是一年的夫妻,我憑什麼就應該知道?當初你嫁給他,我是有些懷疑他徹底不行,可畢竟我也不懂那麼多,我自己也沒什麼經曆,我當然不太明白,但我還是好心勸你,你還記得你當時怎麼說的?你還說你懷上他的孩子了呢。你都懷上他的孩子了,你讓我怎麼勸?”
她算是徹底明白了,孫紅霞的孩子,不一定是哪裡來的呢,說不定是偷人懷上的,想賴到林榮棠身上,誰知道林榮棠根本沒長齊全,這下子算是把自己給坑了,坑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她怎麼有臉去戳穿林榮棠呢!
孫紅霞被冬麥說破心思,羞愧又悔恨,難受得簡直是恨不得想死,不過心裡又有了一些惱意:“你如果當時再說清楚一些,我何至於——”
冬麥更加覺得好笑:“誰知道你腦子裡想什麼,誰知道你懷的不是林榮棠的,如今倒是來說我?你忘了嗎,你當時還很好意地勸我,說沈烈的買賣要賠本呢,覺得林榮棠好呢,現在倒是知道後悔了?你如今找我問這個有意思嗎,我也不欠你的,都是自己選的路,不賴你自己賴誰!”
孫紅霞被噎得幾乎無言以對,想起自己的處境,心就像被刀子刮著一樣,不過她還是咬咬牙道:“江冬麥,是我自己傻,我把我的男人好好地讓給了你,當初你還勸我彆離婚,誰知道你當時就惦記上了我的男人呢!現在你嫁給了沈烈吃香喝辣懷孩子,我代替你當了林榮棠的媳婦受這種活寡婦罪,你倒是來嘲笑我?你不想想,這本來是你的罪!”
她算是明白了,在她的記憶裡,那個林榮棠對冬麥那麼好,其實都是愧疚,都是表麵功夫,上輩子的冬麥,活得其實慘著呢!
是她自己衝過去把人家的苦給受了,倒是把富太太的好位置讓給了冬麥!冬麥這是撿了現成的便宜!
冬麥想了想:“你說的好像有道理,多虧了你和沈烈離婚,才把這麼好的男人給了我,我得謝謝你。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好心呢,這真是吃苦你來,享樂我來,你這奉獻精神真偉大。”
冬麥聽著孫紅霞那麼說,是好氣又好笑,乾脆就故意氣她一把。
孫紅霞聽到這話,簡直是直接一把刀戳心口,再使勁地給攪和攪和,疼得不知道怎麼好了。
她想起林榮棠,想起自己的處境。
憑什麼她這麼被林榮棠糟蹋啊,她咬牙道:“你得幫我,你回頭得給我作證,這是你欠我的,林榮棠本來應該糟蹋你,不應該糟蹋我!”
冬麥更覺得好笑了:“孫紅霞,路是你自己走的,當時賴上人家林榮棠也是你自己死乞白賴要賴上的,我也勸過你,你不當回事還嘲笑我,我憑什麼欠你了?你被林榮棠糟蹋,我是有些替你惋惜,我看不慣的,可以幫,畢竟都是女人,我也不忍心女人被那個人作踐,但是要說我欠你的,那你趁早回吧,我又不是你娘,憑啥要欠你!”
說完,她就直接回去屋裡了。
孫紅霞一看冬麥不搭理自己了,忙放低了姿態,求道:“那你回頭得給我作證,你得給我作證!”
她正喊著,就聽到身後一個聲音道:“你來我家嚷嚷什麼?”
孫紅霞回頭,就看到了沈烈。
冬日的雪輕飄飄地灑落,沈烈穿著大衣,筆挺地站在她身後,望著他的目光眼神淡漠。
她其實知道,村裡不少女人私底下都覺得沈烈好,身型好,模樣好,站在那裡就是有氣勢,關鍵人家能乾,能掙錢,嫁給他吃香喝辣什麼都不愁!
大家都羨慕冬麥,暗地裡開玩笑,會說起沈烈,有些小姑娘甚至會臉紅。
不過也隻是說說罷了,誰都知道沈烈現在對村裡女人都疏遠著,又對他家媳婦那麼疼,誰也不敢隨便湊上去。
再說人家冬麥品性好人緣好,大家也沒臉乾出那不要臉的事。
她愣愣地看著這樣的沈烈,心痛到發顫。
上輩子,她如果忍一忍,熬一熬,是不是也能等到這麼一個優秀到讓所有女人仰慕的沈烈。
恍惚中,孫紅霞顫抖著手,就要伸出來,去觸碰一下沈烈。
雪花飛揚,絮絮如絲,織成了一層白色的薄紗,將眼前的沈烈變得模糊,也變得遙不可及,她絕望地發現,那不是她能觸碰到的了。
沈烈挑眉,淡淡地道:“你在我家門前站著做什麼?”
孫紅霞閉上眼睛,攥緊了顫抖的手:“曾經,那也是我家。”
沈烈好笑:“孫紅霞,從你和我離婚的那一刻,我們已經沒關係了,這種話,不要讓我聽到下次,不然我就買一個大喇叭,每天二十四小時把你說的話播給全村的人聽,讓大家知道,你這個有夫之婦是怎麼想勾搭我。”
他抬手,擦掉了眉梢的一片雪花,淡淡地道:“彆想著攪渾水賴上我,你賴上我,全村也沒人信。”
孫紅霞聽著這話,心裡自然明白,現在的沈烈,名聲遠揚,整個公社,甚至陵城都知道鬆山村的那個沈烈,多少人敬佩地叫他一聲烈哥,多少小姑娘心儀他,她再往上湊,彆人也不會相信現在的沈烈能看上自己。
她艱難地蠕動了下唇:“我,我沒那意思,其實我就是——”
說著這話,她眼淚往下落,委屈地道:“我剛才過來,就是想找冬麥說句話,我沒彆的意思,誰知道她竟然躲著我,提防著我,她可能以為我想和你怎麼樣,估計有點誤會,但我真得隻是太難受了,想和她說說。”
沈烈:“停。”
他嘲諷地道:“第一,不要在我眼跟前掉眼淚,我隻心疼我媳婦的眼淚,第二,不要在我麵前說我媳婦的不是,凡是和我媳婦不對付的,那一定是彆人不對。”
孫紅霞張口結舌,眼淚都僵在眼眶裡落不下來了。
沈烈上前,敲門。
冬麥聽到動靜,還以為又是孫紅霞,有些不耐煩,等到知道是沈烈回來了,便打開了門。
看到沈烈身邊站著的孫紅霞,她蹙眉:“你怎麼還沒走?”
沈烈趕緊哄:“彆理她,隨她,下著雪呢,你仔細點,我扶你進屋。”
孫紅霞就那麼呆呆地看著,看著沈烈一改剛才對自己的冷漠,小心地嗬護著冬麥進屋,臨走前,甚至再次把大門閂給上了。
聽著那門閂“哐”的一聲響,孫紅霞眼淚猛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