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遇親媽
這個時候, 沈烈也注意到了,兩個人確實長得很像,而那個中年女人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冬麥看。
他下意識握住了冬麥的手, 安慰她。
蘇聞州這個時候卻笑了笑:“我還沒介紹,這是我姑姑。姑姑,這是沈烈,沈烈是做羊絨生意的,非常能乾,之前還被評為致富先進模範,這是冬麥, 之前我捎過去的月餅, 就是她做的。”
蘇聞州的姑姑叫蘇彥均。
蘇彥均其實早就聽自己侄子提起了,說有個姑娘長得和自己多像,年紀也多相仿, 不過她並不當回事, 她當然知道, 隻是一個巧合。
她的女兒, 二十年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她的父親親手埋葬的, 她曾經去看過。
所以哪怕侄子勸說,她也並不在意,見了有什麼意思,不可能是自己女兒。
這個世上, 恰巧長得像的人, 也不是沒有。
但是蘇彥均看到冬麥的第一眼,便愣在那裡了。
這並不單單是像的問題,而是, 看一眼,就看到了心裡去,會覺得眼前這個姑娘那麼熟悉親切,就跟認識了很多年一樣。
之後,仔細一想,那就是自己啊,二十年前的自己,那個還不知道世事足夠天真的自己!
白駒過隙,恍惚已是二十年,她早不是青蔥少女,可是驀然回首,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竟如午夜夢回,仿佛自己回到了過去。
“姑姑,姑姑?”蘇聞州低聲提醒了句,蘇彥均才如夢初醒。
恢複過來後,看著眼前的沈烈和冬麥,不覺有些尷尬,她忙道:“是我失態了,我今天有些累了,實在是對不住。你們,你們——”
她如今在首都工作,事業有成,便是接待外賓,也從來都是儀態大方,誰能想到,現在竟然有些語無倫次了。
蘇聞州明白自己姑姑的震驚,笑著道:“姑姑,我看沈烈和冬麥正好開著車,我們就麻煩他們兩個把我們送過去吧。”
蘇彥均怔了下,看向自己侄子,意識到了,沒說話。
沈烈:“蘇同誌,你和蘇阿姨這是要去?”
蘇聞州:“我打算帶姑姑去一趟供銷社,她才回來,有些日用品用不慣。”
沈烈便道:“我正好開著彭廠長的車,我送你們過去吧。”
蘇聞州笑:“那就麻煩了。”
上車的時候,沈烈想請蘇彥均坐前麵副駕駛座的位置,畢竟她是長輩,不過蘇聞州卻坐前麵了,沈烈也就沒說什麼。
蘇彥均這個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
她坐在冬麥旁邊,看著她的肚子,試探著道:“你這月份已經很大了吧?”
冬麥其實心裡也震驚,她曾經誤以為自己和蘇家有什麼關係,下意識排斥過,後來問過自己娘,知道自己的親娘情況,知道和蘇家並沒瓜葛,之後也就沒想過這事。
誰知道今天突然見到了蘇聞州的姑姑。
她聽蘇聞州提起過和他的姑姑和自己像,隻以為大概相似,哪知道這麼像呢!
不過現在,她也讓自己平靜下來了,客氣地笑了聲:“也還好,現在是五個多月了,估計離生還有四個月,我這是雙胎,所以肚子顯得大一些。”
蘇彥均一聽,忙道:“竟然是雙胎?”
冬麥抿唇:“是,龍鳳胎。”
蘇彥均聽得驚喜,便笑了:“那真不錯,現在計劃生育,生一個到底是少,一下子得龍鳳胎,倒是圓滿了。”
冬麥微微側首,她看到蘇彥均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便透出溫柔來,這種溫柔像春天裡的溪水,看得人心裡溫暖。
她收回目光,心裡卻明白,她很喜歡這個姑姑。
甚至隱隱感覺,也許真有什麼關係,或許她應該回去再問問自己娘。
說起生孩子的事,這話題算是稍微打開了,蘇彥均又叮囑了冬麥幾句,問起來生了孩子誰照顧等等。
等車子開到了供銷社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更添了幾分親切,蘇彥均顯然不舍得下車,不過還是下去了,和冬麥說再見:“回頭你有時間,過去家裡做客吧,我最近住在陵城的家裡,估計得住一個多月才回去首都。”
冬麥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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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開著車回去彭天銘工廠,他握著方向盤,笑著說:“是不是覺得確實很像?”
冬麥:“你覺得……覺得我和她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沈烈:“這件事太巧了,她去隔壁公社裡工作,生下一個女兒,距離你們東郭村並不太遠,那個女兒又和你差不多年紀,你和她長得太像。”
冬麥:“可是我娘說了,生我的那個知青,和這位蘇阿姨完全不搭界啊!”
沈烈挑眉:“你想沒想過一個可能?”
冬麥:“什麼?”
沈烈:“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當時這位蘇阿姨和那位寧知青在前後相近的時間生下來女兒,相距也隻有十幾裡地,有沒有可能,其實你們被互換了,當年蘇阿姨父親埋了的是寧知青的女兒,而你其實是蘇阿姨的女兒?”
冬麥搖頭:“不至於吧,這都能弄錯嗎,聽蘇同誌的意思,蘇阿姨應該是在醫院生的,那位李知青是在村裡生的,這兩個碰都碰不到一起去啊!”
沈烈:“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和蘇聞州談談,他人脈廣,讓他查一查當初跟著他家老爺子去處理這件事的人,回頭我們再去問問你娘,看看能有什麼線索。”
冬麥略猶豫了下,還是點頭:“好。”
其實一直以來,她對於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並沒有什麼興趣,她覺得自己就是江家的女兒,就是胡金鳳江樹理的女兒,但是現在,看到蘇彥均,她確實有些心動了。
這個世上,竟有那麼一個人,讓自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後的自己,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血緣,那至少是一個理由。
當下兩個人過去工廠,先還了桑塔納,之後便開著貨車回去,回去後,也沒過去鬆山村,而是直接去東郭村了。
到了東郭村,胡金鳳自然是挺高興的,又有些擔心,她沒想到女兒大著肚子過來了。
冬麥便把事情原委說了,胡金鳳也有些驚詫,仔細想了想道:“聽你這一說,更不像了,見都沒見過這麼一個人物。要不回頭再問問他們那邊吧,看看他們那邊的孩子到底怎麼沒的,反正我這裡是沒聽說過蘇家的人!”
說話間,江春耕過來了,江春耕抱著滿滿,過來的時候興頭挺高的,一看是沈烈,便笑著說:“我已經打算好了,明天就坐車過去新疆,去找人家,這是一條路子!”
他把人家給的地址拿出來,那是一張紙,紙邊已經毛躁了,不過可以看出來上麵的字頭是紅色的印刷體,寫的是“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
他笑著說:“就是這個了,他竟然就是這個公司的,他是這個公司的駐京辦事處代表。”
沈烈忙拿過來看,仔細看了一番後,也笑了:“行,這位的來頭還不小,雖然未必是管這個的,但是可以讓人家幫忙引薦引薦!這樣吧,你明天拿上咱們的長毛絨,多拿幾樣,到時候給他們看看。”
江春耕連連點頭:“我已經想好了,這次的目標,主要是和人家靠上邊,哪怕再讓讓步也沒事,關鍵是人家搭上關係,搭上關係後,咱明白這裡麵的道道了,以後都好說!”
沈烈:“是,如果我們能和他們建立合作關係,打開了國際市場,後麵的生意會源源不斷。”
到時候,絨毯廠的那些單子,孟家林家非要爭,他們直接去做就是了。
兩個人越說越帶勁,胡金鳳從旁看著,都不知道說啥好了:“行了,行了,一個兩個,都是買賣迷了,你們還是趕緊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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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耕這個人,性子比以前穩當了,但是骨子裡還是那個勁兒,他想乾,沈烈也覺得行,他就不想耽誤了,收拾收拾東西,又來沈烈這裡多拿了幾種羊絨的樣品,帶著本地的幾樣土特產,大年初六,他直接跑過去陵城坐火車去趕往新疆。
冬麥想想這事,覺得哥哥太急,不過又覺得,這樣也挺好,成不成的,總得拚一拚,這樣日子過起來也有滋有味,比之前半死不活強多了。
不過這天中午,外麵放炮送窮時,在那鞭炮的劈裡啪啦聲中,冬麥覺得自己肚子有點發緊,她就和沈烈說了。
沈烈想了想,放下筷子,謹慎起來:“那你好好歇著,可彆勞累了,這幾天也彆出門了,如果明天還是這樣,我們就去一趟醫院。”
冬麥點頭,當下躺在炕上歇著,她摸摸肚子。
對孩子自然是期待的,她看過彆人的孩子,好看的不好看的,反正小孩子嘛都挺可愛的,但是自己會憑空多出來兩個孩子,她有些不敢想象,會覺得這事很玄妙。
因為過於期待,所以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開始緊張了,擔心了。
沈烈看出來了,乾脆坐她旁邊,半攬著她,安撫地摸摸肚子:“彆擔心,最近我也不忙,每天陪著你,萬一有個什麼,咱就馬上趕往陵城醫院。”
冬麥點頭:“嗯。”
吃過飯後,天有點陰,下起來小雪,朦朦朧朧地往下飄灑,很快地上就是半黑不白的薄薄一層了。
沈烈吃過飯後,便過去老宅,喂喂狗,檢查檢查機器。
初八的時候,沈烈冬麥帶著梳絨女工,按照農村的慣例,包了餃子,供奉了梳絨機,又燒了紙放了鞭炮,這樣才是開張了。
沈烈親自合上了閘門,機器開動,幾個梳絨女工開始忙起來,一年的勞作算是開始了。
梳絨機開工沒幾天便是元宵節了,沈烈早早地在村裡十幾處埋了自製的煙花,用料足,製得好,到了那一天,煙花點起來,五顏六色的,躥得比屋子還要高一截子,就連外村都看到了,羨慕得不行,紛紛跑來鬆山村看煙花。
鬆山村的人一個個自豪得很:“這是我們村烈哥讓人做的煙花。”
元宵節一過,可就要真正忙起來了,江春耕過去新疆找關係門路去了,江秋收忙著餃子館的買賣,胡金鳳得幫襯著馮金月看孩子,江家也隻有江樹理是個完整乾活的,馮金月奶著孩子,時不時過去梳絨機跟前看,沈烈少不得多跑幾次江家,盯著梳絨女工,又開始教馮金月,等她們上道了,這才算稍微放心。
忙完了梳絨機的事,沈烈便過去一趟陵城,和蘇聞州提起了冬麥的懷疑,蘇聞州又和他爸提了,蘇爸也是皺眉,當年一手料理這事的是蘇聞州的爺爺,可老爺子在那之後沒幾個月就腦中風,沒了。
蘇聞州聽了後,便想著去找找自己爺爺身邊的警衛員,看看能不能有個蛛絲馬跡,而另一方麵,則是去找那位據說是冬麥親娘的寧知青,問問那邊的情況。
蘇彥均其實自從見了冬麥後,便有些食不能寐,直覺讓她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女兒,但明明當年女兒沒了,這是自己父親告訴自己的,甚至還是自己哥哥親眼看著埋葬的。
蘇彥均煎熬不已,但也沒有法子,這個時候她也得開始上班了,元宵節沒過,便先趕回去了。
沈烈把這事說給冬麥,冬麥多少有些遺憾,心裡其實是盼著,或許自己和蘇彥均真是母女,但是又覺得渺茫。
不過如今又能怎麼著,少不得等著消息,看看蘇聞州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出正月的時候,江春耕終於從新疆回來了,相比於之前去新疆的意氣風發,回來的他明顯有些沮喪,原來他找到了人家,人家熱情招待了他,人家也確實是新疆畜土產進出口公司的駐首都辦事處代表,但是新疆畜土產進出口公司是那麼大一個公司,想找到主要負責這塊的銷售經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人家也說不上話。
不過對方是個實誠人,還是幫著引薦了一個銷售科的科長,那些科長談了他們公司目前的進出口業務,確實沒有無毛絨這一塊的業務。
但是增加這一塊的業務,以及選擇和誰合作這一塊的業務,這都是大問題,都得上麵來訂,不是說一句話兩句話能談妥的。
相比於江春耕的沮喪,沈烈卻笑了:“進出口公司的指標,不是那麼容易搞的,你要知道,現在全國羊絨出口也就那麼三家有牌照,想要搞這一塊,盯著人家的,全國多得是,我們生意做得也不大,現在能和人家接觸上,摸著門路,你就算不白跑這一趟。我們現在先做做手頭的羊絨,搞兩批運到上海,掙一些錢,等有了足夠的底氣,我再和你一起跑一趟新疆,見見人家,爭取爭取。”
江春耕歎了口氣:“我聽說廣交會是每年春天,如果我們能儘快談妥,趕上這一次的廣交會該多好,我本來是指望這個!”
沈烈:“大哥,這個估計難了,就算人家答應和我們合作,裡麵也有不少細節要談,比如到底怎麼合作,原料和銷售誰來負責,資金方麵怎麼解決,還有其它一些細節,都需要詳細地談,像他們這種進出口貿易公司,本來就是香餑餑部門,人家業務量大,合同審批也複雜,不是像咱們一樣,三句話談好了就直接開乾。”
江春耕想想也是,他開始覺得,也許自己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沈烈:“這事慢慢來,我們可以和他們接觸著,我估摸著,如果能在一年之內和人家接上頭,談了合作,能參加明年的廣交會,那我們就算是很大的勝利了。”
江春耕:“你說得是,我們現在還是踏實搞我們的羊絨吧。”
沈烈:“先乾,等我們有足夠的實力,再談,我們也能爭取更好的條件。”
江春耕點頭:“那等我們這一鍋絨出來,冬麥這裡孩子生了,我再走一趟新疆。”
沈烈想了想:“行,她出了月子,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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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冬麥的肚子越發大了。
沈烈聽大夫的意思,她這是雙胎,便是再不方便,每天也得走動走動,說孕婦不能吃太多太好,還說不能總懶著,必須多動,動得多了,生起來才順利。
沈烈便每天都會牽著冬麥的手,領著冬麥在外頭走走。
最近餃子館的生意順利,沒什麼要操心的,兩邊家裡的三台梳絨機運轉著,兩台分梳收來的下腳料,另外一台分梳從內蒙牧區收來的好羊毛,江春耕知道自己妹妹肚子大了,沈烈要陪著,便每每兩邊跑,雖然辛苦一些,不過倒是挺有乾勁的。
上海紡織廠的需求量大,反正分梳完了,運過去人家就要,有什麼事人家會發電報,偶爾沈烈也會過去陵城彭天銘那裡和上海掛個電話溝通下,一切都很順利。
最近沈烈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冬麥的肚子了。
肚子裡是雙胎,生起來自然比單胎的要艱難,之前的時候他曾經慶幸一下子得兩個,省得和計劃生育政策較勁了,但是現在卻擔心起來,他發現這並不是好事。
頭產的孕婦,就這麼懷雙胎,比一般人的辛苦何止兩倍。
沈烈扶著冬麥從胡同裡走過,路上遇到村裡人,都笑著打招呼,有的眼看著他們過去,還要感慨一句:“烈哥對他媳婦可真好!滿村的男人我就沒見一個這樣的!”
於是便有人說:“所以那才是烈哥,一般人哪能跟烈哥比!”
走出去胡同的沈烈和冬麥聽到這話,冬麥便抿著唇忍不住笑:“瞧,人家誇你呢。”
沈烈:“這也是誇你。”
冬麥:“怎麼誇我了?”
沈烈:“誇你眼光好,那麼多男人你不要,非挑了我。”
冬麥輕輕“呸”了他一聲:“是你非賴著行不行,誰稀罕呢!”
她當然隻是嘴硬,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