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內向的女大學生(1 / 2)

“砰——”

車門關上。

她步態綿軟地越過斑馬線, 像一隻步履蹣跚的小白鴿,走進了校園大門。楓大校園內的校車是三麵敞風的觀光車。謝玄心頭一震, 追下車時,陸之韻已刷卡坐上了校車, 身影隨校園觀光車一起, 離他越來越遠。

仿佛張開翅膀, “忒”兒的一聲,飛離了他的世界。

謝玄靠在車上,點燃一隻香煙,意態風流身姿清雅地半闔著眼抽著。有校友認出他來, 上前打招呼,叫師兄問好, 他也都點頭回應。

一根香煙抽完, 他坐進了車, 翻出手機,給陸之韻發微信。

他打字:之韻,不要鬨。

剛點發送,對話框旁邊便是一個紅色的感歎號, 並伴隨著這樣的信息——小貓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 對方驗證通過後, 才能聊天。

她刪了他。

電話撥出去,得到的是忙音。

很明顯,她刪掉了他的社交賬號, 並將他的電話號碼拉黑。

謝玄點燃發動機,車子轟鳴一聲,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那隻小白鴿,沒有被拔了羽毛,沒有支離破碎,相反地,她快活得很,靈巧得很。

到公司時,他脖頸間的紅痕引來員工紛紛忍不住偷眼覷看。他一言不發地走進辦公室,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接下來的工作。

中午時分,簡單地吃完一個盒飯,他靠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昨夜和今晨,他都睡眠不足,因情緒波動較大,令他十分疲憊。

剛一闔眼,睡意便襲來,大腦暈沉沉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又回到了昨天,可要做什麼,全不由自主。

他看到他和陸之韻在車裡擁吻、邀請她回家、牽著她的手進門、給她倒紅酒、切哈密瓜,隨後,在她拈起一塊兒哈密瓜吃進嘴裡時,他又吻她。

陸之韻情動時,軟軟綿綿的,像小兔子,仿佛可以任意欺淩。

他的四肢仿佛有自己的意誌,不由他控製。他看到自己握緊了水果刀,在腦海中緊張而急切地大喊:“放下!”

夢裡的他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半點沒停,直接抵在了陸之韻腹部。

隨後,是動搖。

謝玄感覺到自己的手鬆了,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他都不想殺她。然而,就如在現實中一般,水果刀即將從他手中掉落時,陸之韻纖細的小手握了上來,強迫他又握住了刀柄。

他心頭一跳,下巴頦便被她輕輕咬了下。她輕輕地笑了,聲音軟軟糯糯的:“從你見我的第一麵,我就知道。你並不是喜歡我。你把我當獵物,你想殺我。”

……

後續,她又說了昨夜的那些話,一字不差。

和昨夜不同的是,她沒有停頓,握住他脫力的手,讓他看著,看著她握著他的手,把刀一下一下地往她嬌小玲瓏的軀乾上送。

最終,她臉上掛著因疼痛而帶來的痛苦,還有脆弱但祥和的微笑,像釋然,是解脫。

謝玄和夢中的自己一起大喊:“住手!”

然而,她身上依然盛開了一朵一朵的絢爛的血花。如她所願,他永遠地記住了她,她不是他的殺/戮/欲下的犧牲品,而是成了他一生不可磨滅的陰影。

沉寂了數日,他無法自抑地開始狩獵,張開一張張網,在那一張張陌生的臉上找她的影子,然後,一一將她們摧毀,仿佛這樣,才是對她最深刻的緬懷。

時間過去了一天天、一年年,他的生命中早已沒了其他色彩,而她死在他手上那晚的場景,色彩卻一日濃重過一日,她的血那樣紅,她的笑像刀尖刺痛了他。

這讓他開始後悔,當初,他竟對她懷有那樣深刻的惡意,他怎麼能這麼狠?如果他對她沒有惡意,他們會不會有個不一樣的結局?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不會。

因為,在最開始,在他以為她是自己的獵物時,自己才是那個獵物。

他成了連環殺手。

如他所說,他忍不住去找她的影子,可從沒找到過。她是唯一的、特彆的、無法替代的。

他無法獲得任何快樂,隻有苦,隻有憤怒。

時間久長,他不記得他對她有多少喜歡,卻記得她握著他的手把刀送進她體內時驚人的美麗。

他開始想,如果她沒死,如果她還在,該有多好?

他會嘗試著做一個普通人,和她過最普通的生活。也許,他們都會獲得快樂。

後來,他想擺脫這樣混亂的、並不好過的精神狀態,他遇到了一個精神病醫生,把他的事,當成故事講給她聽。

他想尋求幫助。

在他的限製下,她沒報警,被迫住在他的彆墅裡治療他,轉移他的注意力。

但那都沒用。

陸之韻在他心底的記憶依然深刻,他忍不住日複一日地回想那一晚的場景,他不能忍受自己忘記她。

又或者說,根本忘不掉。

一個月後,他實在撐不住了,給警局去了信自陳所犯罪案,在家中,用曾經結束了陸之韻生命的那把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通過錚亮的牆磚,他看到自己身上如那晚的陸之韻一樣,盛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絢爛的血花,終於獲得了平靜,甚至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她,得以和她相守。

看在其他人眼中,則是他愛上了那個精神病醫生,並願意為她不再殺人,願意自首,願意經常和她聊天散步。不傷害她,甚至因為她的美好而意識到自身的罪惡,最後畏罪自殺,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配角。

睜開眼時,謝玄還沉浸在夢中的情緒裡,耳邊仿佛依稀能聽到陸之韻柔軟又甜蜜地叫他:“玄玄。”

頭暈沉沉的,有一點痛,心頭更多的,是慶幸。夢境中的一幕幕,仿佛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失去的感覺仍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但幸好,幸好現實和夢境完全不一樣,她還活著。

他還有機會。

“咚咚咚——”

謝玄擰了擰山根,沉聲應:“進來。”

“三點快到了,會議還開嗎?”

謝玄揉了揉額角,說:“開。泡杯咖啡,不加糖。”

“好。”

秘書出去後,謝玄換了支手機,給陸之韻打電話。電話接通後,她軟軟的、嬌怯的聲音傳來:“喂?”

謝玄:“是我。”

陸之韻正要掛斷,便聽謝玄說:“不要掛,約個時間,我們談談。”

她咬了咬下唇。

昨夜去會謝玄,她是抱了死誌的,現在沒死,她也很茫然,並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但,和謝玄談一談?在她這樣欺負他之後?

她小心翼翼地說:“談什麼呀?我們好像,沒什麼好談的。”

謝玄言簡意賅:“談戀愛。”

陸之韻:“……”她知道謝玄喜歡她,否則,在最後的關頭,他不會放棄殺她。

但。

她小聲說:“不談了叭。”

謝玄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說話時,低沉的聲音裡反倒帶著笑,像是威脅:“之韻,你不能提褲子不認人,該負的責任總要負起來。”

他聲音極好聽,還帶著些兒沙啞,令陸之韻想起他湊到她耳邊和她說話時的情景。他的氣息會噴拂在她耳際,而她會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還有令她心動的、清冽的男子氣息。

陸之韻耳根子一熱,“哦”了聲,手指摳著樓道窗戶的窗框:“不能這麼算,是你先……”

有同學從樓道經過,她咽下“想殺我”三個字,改了口:“是你先對我有想法的。”

謝玄的嗓子還嘶啞著,語調卻冷靜:“但你反過來狩獵了我。獵物已經到手,哪有不要的道理?”

陸之韻抿唇,目光越過窗戶,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係統521今天第無數次說:“宿主,你好渣啊!”

陸之韻輕聲問:“渣嗎?”

係統521給予了充分的肯定:“特彆渣。你和你男人,讓我想到了好幾句形象的話——爛鍋配爛蓋,烏龜配王八,人渣配人渣。你們倆在一起,簡直是造福社會。”

陸之韻不可言說的地方還痛著,她委屈巴巴:“係係,你居然黑我QAQ。我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你憑什麼說我是人渣?”

係統521:“……”怎麼覺得這個宿主說得挺對的?

謝玄灌完一杯咖啡,秘書已經來催他了:“大家都在會議室等著了。”

謝玄示意自己知道了,並沒動,對著手機叫:“之韻。”

陸之韻:“係係,他的聲音好好聽啊。”

係統521心好累:“所以你答應他啊!當他不再想著殺你,簡直是最完美的擇偶對象啊。”

陸之韻目光純粹且乾淨,她還是那個嬌怯的、沒有安全感的女孩:“可我對他沒感覺鴨,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也不知道怎麼愛,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和他談、給自己添麻煩呢?”

陸之韻想了想,說:“既然他不殺我,那他隻該是我人生中的過客。”

係統521想起了某個世界裡一個叫鄭愁予的詩人寫的詩——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謝玄明顯是動了情。

——好慘一男的。

明明是被攻略對象,結果主動淪陷了。這裡人還沒感覺呢……

陸之韻還是那隻驚弓鳥:“我一個親人都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的關心我在意我。好幾十億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生活好辛苦鴨,要麵對那麼多人的惡意,我隻喜歡彆人對我好的感覺,也想要有人愛,有人陪,最想要的,是有在意我的人能永遠記住我。”

所以,她在察覺到自己成為謝玄的獵物時,才反過來去狩獵謝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