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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頭發,已經長到了接近腰部的位置。
不過現在,這一頭長發已不再是亂糟糟的,而是編著兩條整齊的麻花辮,垂在胸前。
她穿著成年人的t恤,鬆垮垮的像是一條大裙子。
她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整個人已失去了靈魂。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左手拿著調色板,右手拿著畫筆,機械地在麵前的畫板上塗塗抹抹。
畫板上的顏色和線條淩亂而古怪,可若仔細去看,卻又覺得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淒美之感。
地下室的隔音門被推開,曾經的煙熏妝女人,如今素著一張臉,穿著一身樸素的家居服,滿麵笑容地走了進來。
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幾個碗碟,裡麵是香氣騰騰的食物。
“阿檀,看媽媽給你做了什麼?”家居服女人笑眯眯地說,“有糖醋裡脊、蝦仁粥,還有水果和蔬菜。除了蔬菜,都是你愛吃的。但是小孩子不可以偏食,蔬菜你也要多吃一點,知道嗎?”
她嘮嘮叨叨地說著,仿佛一個普通的媽媽麵對任性的孩子,既寵溺,又無奈。
小女孩對她的話毫無反應,依然動作機械地在畫布上塗塗抹抹。
家居服女人也沒有指望小女孩回答。她將托盤放在小女孩身邊的桌子上,給小女孩戴上圍兜,拿出湯勺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一邊喂,一邊絮叨兩句自己的日常生活。
小女孩的視線沒有離開畫板,手中的畫筆也沒有停下。當勺子喂到她嘴邊,她就張開嘴,然後本能地咀嚼、吞咽。家居服女人喂什麼,她就吃什麼,沒有彆的任何反應。
喂小女孩吃完飯,家居服女人又拿出梳子,把小女孩的麻花辮重新梳了一遍。
看著不停畫畫的小女孩,家居服女人皺了皺眉頭,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阿檀,你已經畫了很久了,明天再畫好嗎?”
小女孩兒依舊沒有反應。
家居服女人嘗試著奪走了小女孩手中的畫筆,小女孩兒立刻爆發出強烈的憤怒和仇恨情緒。
“啊啊啊……”小女孩似乎已不會說話,她隻是呲牙瞠目、青筋畢露地大吼著,跳起來想要奪回畫筆。家居服女人舉高了手,讓她夠不著。小女孩就憤怒地抱住了家居服女人的大腿,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哎喲……”家居服女人痛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將畫筆塞回了小女孩的手上。
小女孩兒拿回了畫筆,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繼續畫畫,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家居服女人揉揉大腿,端著托盤,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地下室恢複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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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頭白發的宋歆寧醫生坐在辦公桌後麵,仔細辦公桌上方一份份病情診斷報告的全息投影,眉頭皺得死緊。
她已年過百歲。在人均壽命已經達到了116歲的公元3002年,這個年齡也算是高齡了。
看完資料,見慣了人世悲歡的宋醫生也忍不住深深同情:“才六歲的孩子,親眼目睹了媽媽把爸爸的腦袋鋸開,之後又被囚禁折磨了三年多,活生生被折磨成了重度精神病患者……
“我當了這麼多年精神科醫生,頭一次遇到這樣極端的病例!!”
坐在辦公桌前的年輕男子叫陸曉知,是宋醫生的學生。
聽了導師的話,陸曉知沉重地點頭:“這孩子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人格分裂症、行屍綜合症、恐怖症……恐怕要用兩年左右時間,做六到七次精神科手術,才能讓她恢複正常的意識。”
宋醫生歎息一聲:“意識層麵的疾病還可治愈。最麻煩的是這個——六級的潛意識創傷綜合症!
“一千年前,這種病被籠統地稱為‘心理陰影’。
“現在,我們雖然對它有了更準確的定義和分級,卻仍然無法進行有效的治療。因為現有的精神治療手段,還無法深入到潛意識裡。”
她的手指,點向了其中一份診斷結果,將它放大:“她隻能用意識約束療法,以自己的意識去約束潛意識,控製病情,慢慢讓疾病自愈。
“可這種逆向影響是很難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1-3級的潛創症比較輕,還有可能通過這個辦法自愈;4-6級的潛創症太重了,根本不可能自愈。
“如果醫學不進步,她一輩子都會深受疾病的影響。”
陸曉知默然半晌,又想起了一件事,心情更加沉重:“這起‘徐珍妮殺夫虐女案’的影響太大了!因為這起案子,《父母資格證》製度的民意支持率已經從原來的37飆升到了62,很有希望正式通過。
“我看過了資格證考核辦法草案,裡麵有‘抗壓能力測試’這一項。
“如果這項製度通過,這些考核辦法也順利通過,那這孩子長大後,根本不可能拿到《資格證》。
“也就是說,她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做媽媽了……”
宋醫生點點頭:“因為這種病及其影響,她在就業、交友、結婚等方麵,也會受到很多有形無形的歧視。
“如果沒有人大力幫她,她這一生,將會因為社會壓力和疾病影響,無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