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扒火車(2 / 2)

養子,本來就低人一等,穀東又是個在彆人麵前不鬨騰,但是在蘇向晚麵前,仗著蘇向晚疼他,就特彆喜歡鬨騰的孩子,嘴一撇,腳一跺,乾脆哭了個稀裡嘩啦,而且撲到蘇向晚的床上,賴著就不肯起來了。

“出去吃飯去。”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覺。”穀東理直氣壯:“反正我就是賴著你,你讓我走我也不走。”

理直氣壯的倔小子,脖子上青筋嗶嗶的跳著呢,兩隻臭鞋子一脫,把被子就給自己包上了:“媽媽討厭,罵我了。”

其實吧,他也就是撒撒嬌而已。

這個家裡頭,宋青山身為父親,對孩子們都很寬容,蘇向晚呢,不論親的還是養的,那真正是一碗水端平,對大的幾個苛刻點,尤其是對他和宋南溪倆,不說掏心掏肺,那種愛孩子是能感覺到的。

之所以知道媽媽的底線,所以才撒嬌,才無所顧忌。

可惜啊,宋青山就為了怕蘇向晚要走,正生著火,冒著氣呢。

一個小肉墩子,身上全是肌肉,屁股又硬又圓,也就隻有宋青山能一把把他從床上撈起來,豎著在屁股上狠放了幾個大耳光子,本來宋青山想,豎過來之後再打呢,沒想到這小胖墩兒是個寶藏啊,身上十元的大團結,稀裡嘩啦的就從兜裡,叫他全給倒出來了。

“這是怎麼會事,錢從哪來的?”蘇向晚也氣壞了,不但沒有拉架,趁著宋青山才打過,也是狠抽了穀東幾個大巴掌。

“我賺來的,想攢夠一百塊再給你,怎麼啦?”穀東還吼說。

蘇向晚那叫一個氣啊,腦袋嗡嗡響:“我分明前兩天才說過,行正道,才能走得遠,你是想學陳光榮兄弟嗎?”

穀東一看媽媽是真生氣了,這才有點兒嚇著:“媽,我就扒了幾回火車,幫人倒騰了幾趟布而已,賺的可全是乾淨錢,真的啊媽媽。”

宋青山低頭看蘇向晚呢,那意思當然是得問她咋辦。

蘇向晚也在看著宋青山呢。

驢蛋談個戀愛,收了心就好,橫豎談戀愛可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穀東這個可是扒火車啊,扒火車卸車皮,這秦州城裡給摔死,或者給火車壓死的人可不算少。

本來宋青山倆口子一直以來在教育孩子上還算有默契的,但是這回,倆人沒默契起來。

蘇向晚的意思是打上一頓,讓他曉得利害,收手也就完了,自己太困,隻想著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覺呢。

結果等蘇向晚醒來,再一問宋青山,居然就聽宋青山說,自己把穀東,又一次的,送到韓明家去了。

明天就是驢蛋和狗蛋倆麵試軍校的節骨眼兒上了,而正好,中考也在明天。

蘇向晚醒來之後,索性連床也沒下,為了休息好精神,明天能陪幾個孩子考試,就在床上躺著呢。

李承澤給她衝了一杯蜂皇漿,吱吱給她衝了一杯海參乳精,兩杯子啊,聞起來一個甜,一個香。

隻能說,多養孩子就是有好處,宋青山把魚刺全剔的乾乾淨淨,泡了一碗熱騰騰的泡餅,端在床邊等著蘇向晚起來吃飯呢。

“好好的孩子,教訓一頓也就完了,你乾嘛把他送回去啊,韓明又不會勸導他,那倆父子打起來怎麼辦?”蘇向晚說。

宋青山長吐了口氣:“那家夥攢了至少八十塊錢,我也全讓他帶走了,這孩子從小就愛錢,可不是個好習慣。“

發財,人人都愛。

但是從小就愛錢的孩子,因為太小了,不懂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定義,會更容易在人生的長路上走彎路。

蘇向晚聽著枕頭底下嘩啦啦的響,順手摸了一把,卷成團的大團結,一張張的,這不全是穀東攢的嗎?

那小家夥,都被宋青山給趕出門了,居然還記得把錢塞在媽媽的枕頭底下呢。

宋青山本來這陣子就為了蘇向晚身體不好而躁鬱,這一看自己把穀東的屁股都打腫成那樣,孩子臨走的時候,都還不忘把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扒火車,賺來的幾個錢塞到蘇向晚的枕頭底下,也是一米八幾的男人啊,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偏偏這時候大概郭晶晶從樓下經過,在外頭說了句啥,驢蛋和吱吱倆都在院子裡背英語呢,驢蛋倒沒說啥,吱吱氣的在罵呢:“你放心,就為了你整天從我們家門口過,我哥也一定能考得上軍校。”

在郭晶晶和驢蛋倆分手之前,蘇向晚都沒有為郭晶晶生過氣。

但是,饒是她脾氣再好,也架不住這個郭晶晶她不要臉啊。

所以蘇向晚一生氣,掀起被子就準備往外衝了。

“蘇向晚,家就這麼個家,你甭生氣,有氣全撒我身上,好不好?”宋青山也快要崩潰了:“就算我求你了,你快點好起來,成不成?”

多好的日子啊,文化/革命結束了,改革開放在即,好日子眼看就要到來,這家人卻都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居然就齊齊站在崩潰的邊緣。

“我好好兒的啊,宋青山,你這唱的又是哪一出?”蘇向晚本來還沒當真,看宋青山坐在那兒,眼圈都紅了,這才慢慢的收了笑:“你到底怎麼了,快點說,你要不說我更生氣。”

宋青山這才把穀南回來了的消息,全盤說出,講給蘇向晚聽。

“曾經那個蘇小南已經沒了,據說就是因為太累,太悲傷,意誌力消沉才會走的,蘇向晚,你沒發現嗎,你最近睡的有點兒多?”宋青山說。

蘇向晚到今天才發現,這男人才四十歲,發際間隱隱的,已經有白頭發了呀。

而且,照著宋青山一說,她心中也是一動,畢竟現在都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要真的回到曾經的那個世界,她還是29歲嗎,還會不會擁有上輩子那麼輕鬆的日子?

還真是,狗蛋和驢蛋都要考大學了,吱吱也有李承澤和宋青山照顧,就算她走了,這家子人其實也能過。

蘇向晚一時間之間,還真陷入了沉思之中。

宋青山發完了火,看著坐在床上的妻子,她最喜歡燙頭發,隻可惜手中沒有餘錢,那頭發都是自己拿鐵烙子燙的。

她還喜歡穿點兒漂亮衣服,可惜這幾年讀大學,現在出來參加工作,工資也不是很高,似乎有半年多的時間,都沒添過一件新衣裳了。

而穀東為什麼非得要跑出去賺錢,這個不止蘇向晚知道,宋青山也知道。

東海和西嶺倆馬上就要出門讀書,雖然說考上軍校,一切費用國家全包,但是畢竟倆孩子都是到北京去求學,一個月每人總得給點兒生活費。

還有個宋南溪呢,雖然李逸帆樂得掏錢,但是畢竟是他家的孩子,上舞蹈課,請的又全是秦州鑽研敦煌文化的一幫老專家門在教授舞蹈,唱歌的老師,也是軍區最好的歌唱家,這又是一大筆費用。

再說了,蘇向晚最近身子不好,她自己諱疾忌醫,不肯去醫院,就怕進趟醫院又要花點錢。

孩子這是怕倆老生活壓力大,變著法子的想替他們解決難題。

宋青山既然在體製內,當然就沒有過暴富的心思,要不然,也不可能讓倆孩子先到部隊上,再考大學。

往常他要說自己還想著,身為一個軍人,此生隻以家國大業為重,大丈夫把金錢當之為身外之物的話,到了今天,才總算感受到點生活的壓力。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是該留下蘇向晚在這兒陪著他一起為了孩子們而為難,受苦,還是該放她回到原來,她自己所說的,那種又有錢,又有房子,快樂而富裕的單身生活中去。

攬過蘇向晚,宋青山這還是生平頭一回,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說:“什麼事都沒有,想睡就好好的睡,把你這些年的乏氣緩過了再說。”

歎了口氣,他帶上房門,就從臥室裡出來了。

驢蛋還在外麵大聲的背著單詞呢,大小夥子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顯然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書本當中。

宋南溪背完了書,在廁所裡忙著給幾個哥哥洗衣服呢,小姑娘趿踏著兩隻拖鞋,苦讀半年,曾經圓白白的,兩隻胖藕似的胳膊,瘦了好大一圈。

洗完了衣服,小姑娘給自己也衝了杯海參乳精,坐在客廳裡咂了一口,香甜的閉著眼睛就歎了口氣。小姑娘還想給李承澤喝一口,李承澤嗤之以鼻的走了。

但是等宋南溪喝罷了,趿著拖鞋上樓了,李承澤接過杯子,把杯子裡剩的那一點喝的乾乾淨淨,才跑到廚房裡,涮杯子去了。

一生之中,這是唯一的一刻,宋青山覺得金錢是那麼的珍貴。

要是有錢,他就有勇氣要求蘇向晚留下來。

要是有錢,什麼蜂皇漿麥乳精,管夠的給幾個孩子們喝。

要是有錢,穀東也不必跑去扒火車,對不對?

據說將來錢還會更加重要,但在現在,宋青山就已經感受到,錢支配一切的恐懼了。

你還甭說,說什麼就來什麼。

就在這個,抉擇著幾個孩子命運的晚上,宋青山居然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可以叫他賺大錢的機會。

當然,政策之內,法律允許。

而且還帶著為民除害,保家衛國的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