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歲的男孩寧願一個人跟流浪漢似的顛沛流離,也不肯被政府救助，這樣執拗，還是個孩子,黎韓非真是第一次遇見。
黎韓非隻好奇道：“其實進福利院,等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還是能領你走的。你不相信政府？”
小男孩聽他們談論,梗著脖子道：“他們就要把我送人！再說了,誰家找孩子去福利院裡找！這裡這麼大,我就在這守著。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隻這麼一句話,黎韓非就想到了自己那不知所蹤的哥哥。
也許這世界上某個角落,也有人在拚儘全力的找著這個小男孩,就跟他找哥哥一樣。
“那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不讓人幫忙的話，馬上就要冬天了。你冬天怎麼過？你會生爐子嗎？”
“我會！我就自己！他們說是要養我！其實就是想讓我當他們家兒子！跟他們姓！我就不！我爸我媽對我好著呢！我等他們來接我！”
男孩拚了命地跟黎韓非強調他一個人也可以,隻是那小小的身軀說這話,實在沒什麼重量。
說完話，男孩轉身要走。
黎韓非眼睛一轉,開口道：“你先彆走,你來這有段時間了吧。”
男孩怔一怔，回頭狐疑地看著黎韓非，道：“半個多月吧。”
黎韓非聲音溫和了些：“我們初來乍到，不知道這邊情況,你要是跟我說明白,我就請你吃碗麵。怎麼樣？這很公平,你憑本事賺來一大碗雲吞麵。”
男孩眼睛一亮,卻又道：“我不是要飯的！”
他不討飯，剛剛搶那一點湯底喝，是彆人不要的。
彆看這孩子不大,倒有些風骨。
黎韓非越來越欣賞這個孩子了，隻笑道：“當然不是了，咱們是做小買賣。你要是不想覺得這是施舍，就講的細致點，讓我覺得物超所值啊。老板，再來碗雲吞麵，多點餛飩。再把這個雞蛋打進去。”
黎韓非摸出來個雞蛋遞給老板，老板連連點頭，回頭去給下麵條去了。
男孩見黎韓非這樣說，這才緩步走到黎韓非的桌前，黎韓非拉來桌子讓他坐
下。男孩看看幾人，一個個都乾乾淨淨的，尤其是跟他差不多大的竇妍妍，粉雕玉琢的，頭上還帶著精致的頭花。
再看看他，手和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了。
孩子雖小，卻也知道臟淨，努力的用袖口將小手擋住，可袖口比小手還臟。
三個大人自然不會說什麼，隻是竇妍妍到底是孩子，還什麼都不懂，隻問江月初：“姐姐，他為什麼不洗手啊！”
這話問的尷尬，小男孩更加窘迫，剛要惱羞成怒懟回去，又聽江月初道：“他一個人住，夠不到水缸。”
小孩子沒有那麼多的惡意，缺少的是恰當的引導和教育。
江月初會說話，這一句話，既讓竇妍妍明白了，也不會讓小男孩太難堪。
竇妍妍點頭明白了，便對小男孩道：“要不你來我家，我爸爸給你打水。”
一句話帶給人的惡意可能很純粹，相應的，小孩子的一點善念，也同樣不參雜一絲一毫的雜質。
隻這麼一句話，小男孩眼圈就紅了，小拳頭握著，不知道再怎麼開口了。
黎韓非很合時宜地開口問道：“這條街什麼時候收攤？現在天都黑透了還沒關，”
男孩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很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也才有幾天，之前隻有上午擺攤。當時偷搶的人多。抓的還挺狠的。後來慢慢人少了，就開的很晚了。但也隻是這邊，那邊的跳蚤市場，下午兩三點鐘就關門了。而且那邊比這邊臟亂，東西倒是比這邊雜，什麼都有。”
男孩也是真的很努力的在表現自己，讓自己說的值這一碗麵錢。
“那政府給的待遇怎麼樣？分貧困人口嗎？再有用不用交稅？”
男孩吸著飯桌上的麵湯香氣，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他們都說是乾公活，賺工分。然後工分換糧食，有進廠子的，也有種地的。貧困我不知道，但他們每隔幾天就給我送一次吃的。可他們總想著趁我拿東西時候抓著我。我才不要呢！”
男孩嘴撅得高高的，控訴著對他們的不滿。
黎韓非也是哭笑不得，也沒反駁他說話。
“現在新來的人應該沒以前多
了吧。”
男孩點點頭：“是不多了，我天天在這裡轉，人越來越少了。都說海麵要結冰了，這一結冰，人就更少了。”
說完，男孩眼圈更紅了，但還是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
“所以你想要等人，就先要想明白自己這個冬天要怎麼過。”黎韓非道。
男孩相當警覺，立即道：“那我也不用彆人養！”
顯然，因為一開始不恰當的相處，已經給了男孩一種，被誰養了，就是誰家孩子的印象。所以，他寧願冷著餓著，也不要去吃彆人的飯。
跟頭小倔驢似的。
黎韓非隻道：“沒勸你讓人養，隻是把問題放在明麵上。這是你躲不了，必須要解決的麻煩。不然，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你可能凍死在某個角落裡。讓他們抱著你哭，你又於心何忍？”
男孩才多大？哪裡想明白這些，隻低著頭不說話。
正好雲吞麵煮好了，打進去一個雞蛋，被海水泡過的雞蛋帶一點油，這樣煮出來，帶燈光下，瞧著薄薄一層蛋白下，裡麵的蛋黃更加油亮。
男孩用力的咽口口水，目光死死盯住了眼前的麵，手抬起來，卻有些怯懦的沒去拿筷子。
直到黎韓非開口：“吃吧，小心燙。”
男孩哪裡還管得了那些？立馬抓起筷子，扒著麵條往嘴裡塞，燙的直呼氣，卻還是一個勁的吃。
這是餓狠了。
見他這樣，看著的人多少也有些不忍心。隻是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男孩用力地吃了好幾口，等肚子裡熱乎乎的，有了食物，感覺沒那麼餓了，才一抽一抽的哭了起來。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這樣正經八百的吃頓飯了。
眼淚順著臟到看不到肉顏色的臉蛋流下去，落進麵湯裡。
他夾起雞蛋，用力的咬了一口，狠狠的咽下去。
“你們是好人。”男孩隻道。
大人不覺得什麼，隻是對於男孩而言，能開口說出這樣一句話，其實是意義重大了。
黎韓非沒說話，張月初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包麵巾紙，抽出來紙巾給男孩，讓他哭的時候先擤鼻涕再繼續吃麵。
男孩狼吞虎咽的吃著，最後一
大碗麵連湯都沒剩。
趁著功夫，幾個人把冷了的麵吃了。
等男孩吃完，拿過張月初的紙巾擦了嘴，又用力的擦了擦手。
“你還想知道什麼。”男孩繼續問。
黎韓非隻道：“我想知道的很多，你不一定都能給我答案。”
男孩目光凶了些：“你什麼意思。”
黎韓非道：“你沒想過去賺工分養活自己嗎？”
男孩有些窘迫，沒等回答，黎韓非已經幫他回答了：“你太小了，他們不用你，對吧。”
男孩沒開口，算是默認了。
黎韓非道：“我這裡倒是招人乾活。隻要你乾活，我給你飯吃，也能讓你吃飽穿暖。”
“我不用你養！”男孩立刻到。
“我沒說要養你，是你自己乾活養活你自己。”黎韓非強調道，“我船上沒有閒人，誰都乾活。包括她，她可能比你還小，也天天乾活吃飯。你為什麼覺得我要白養你？”
這話說的不客氣，倒是讓男孩放下了戒心。
不得不說，也就虧著黎韓非是個好人，不然這口才去當人販子，不知道多少無辜孩子受害。
至少眼前的男孩被說動了。
“你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