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集鎮經曆的風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重要的是阿原一家子終於換到了足夠的吃穿用度,再也不用在嚴寒的冬日裡為生計發愁了。萌萌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小鬆鼠,辛苦了一個秋天,終於換來了一個溫暖悠閒的冬天。
餘下的水果萌萌釀了一些果酒,外麵寒風呼嘯的時候,一家人就躲在暖和的屋子裡,喝著甜美的果酒,玩玩鬨鬨,聊些鄉裡的趣聞。晴朗的日子,閒不住的阿原就會帶小小去爬山,或是去小鏡湖上滑冰。每當下雪的時候,兄妹三人便興高采烈坐在院子裡,捧著熱茶,看自己嗬出的暖氣將片片雪花溶成一團團白色的光暈——那是他們最喜愛的顏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老頭子”的歸期,終於近了……
“哥,你可算回來啦!怎麼背了這麼多啊?”遠遠望見一個“雪人”背了滿滿一籮筐柴回來,萌萌連忙跑過去給他開門。
阿原艱難地把柴卸下,抹了抹臉,望著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喘著粗氣道:“見鬼了。突然下這麼大的雪,我要是再晚點回來,就被埋在山上了。”
萌萌為他拍去身上的落雪,笑道:“誰讓你弄這麼多啦?這會才開始表現,晚了點吧?”
阿原頓時一臉的委屈,“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
“好啦好啦,快進屋吧。”萌萌甜甜地笑著,“妹妹肯定不會壞了兄長的大事就是啦。”
“小小呢?”
“和小七去村頭玩了,說要在那兒等父親。哎,哎你彆去了,她穿得多著呢,讓她玩去吧。”
阿原進了屋,一陣菜香撲麵而來,不由得大驚道:“不是吧,你炒了幾個菜啊?”
“我想想,桂花糖藕,草菇燒兔肉,蜜棗桂魚……”
“慢著慢著!老頭子又不是什麼有功之臣,用得著麼?”
“哎呀,你就彆管了,還是趕緊進屋,好好想想你的說辭吧。”
阿原被妹妹推進屋裡,坐在熱烘烘的火爐旁,看萌萌在廚房裡忙來忙去,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喜悅。
“是因為老頭子要回來了麼?還是因為要過年了呢?不對,定是因為終於要學到仙法了!”
一想到仙法,阿原頓時心癢難抑,他活動活動手腳,走進廚房道:“來,我幫你做飯吧。”
萌萌一臉驚訝問道:“你會做什麼啊?”
阿原一瞪眼,“小瞧我,我幫你刷鍋還不行麼?”
萌萌含笑道:“算了吧,不用表現啦。”
阿原一聽忙正色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刷鍋學問可大了,你菜做出來好不好吃,關鍵就在於這鍋刷到什麼什麼程度……”
兄妹倆一邊拌嘴一邊忙活,總算趕在傍晚時分完工。就如算計好的一樣,萌萌剛熄了灶火,門外就傳來小小清脆的聲音:“哥哥!姐姐!爹爹回來了!”
阿原一聽,一個箭步衝出房門。果然,小小坐在久違了的老頭子肩上,笑語不絕,正向院門走來。
老頭子還是老樣子,一件破破爛爛的藍布長袍,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了,不管春夏秋冬都套在最外麵,配上那頎長消瘦的身材,若是夏日還能裝出幾分灑脫,到了冬天就隻剩下寒酸了。難得的是這次胡子刮得很乾淨,配上白皙的麵皮和英挺的眉毛,乍一看彷佛是個清秀少年。隻是眼角時隱時現的魚尾紋,還是暴露了他已是三個孩子父親的年紀。
雖然老頭子風輕雲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但在阿原心中他最標誌性的特征,永遠是那一雙賊溜溜的眼睛,還有時常偷偷浮現在嘴角的笑意——每每伴隨那絲陰笑而來的東西,總會讓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本來阿原衝出來迎接是想拍拍馬屁,打個好底子。可當真一見到老頭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上前開了院門,劈頭就道:“老頭子,你回來的還真是時候,飯剛做好……”
話才說了一半,阿原猛然發現,老頭子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孩。
前麵那個女孩個子和他差不多,穿著一件銀白色的長襖,盈盈如雪中精靈一般。後麵那個隻比小小略高一些,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裘衣裡,似乎很怕冷的樣子。
阿原不由得大驚失色:“老頭子,你、你又給我鼓搗了兩個妹妹回來?!”
老頭子聞聲連忙彆過頭去,對那年長些的女孩道:“晴兒,你彆見怪,這小子是我們村裡的一個傻子,我見他可憐給了他幾頓飯吃,他就賴在家裡不走了……”
女孩翻開銀襖的罩帽,微笑看著阿原,斂身輕輕一禮,道:“阿原哥哥貴安,我叫晴兒,是先生的內弟子。雪夜叨擾,真是過意不去。”
阿原哪見過這陣勢,頓時亂了陣腳,忙擺手道:“沒、沒關係……不叨擾,不叨擾……快、快進屋來吧……”
身穿黑裘的小女孩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見禮,但終究沒說出口,隻是探頭看了他一眼,便匆匆地跟著進屋去了。
萌萌對兩位客人雪夜到訪一點也不驚訝,熱情招呼她們進裡屋坐下,禮數周到得讓阿原直懷疑她是不是事先排練過好多次。萌萌和晴兒那些客客氣氣的場麵話他可說不來,自然插不上嘴。而那個叫做凝兒的女孩也一言不發,隻是低頭靠在晴兒身邊。
客人自然是要“上座”的,可在這鄉下小屋裡,“上座”也不過是坐在床沿而已。在不知禮節為何物的小小帶動下,大家沒再客氣什麼便匆匆開了宴。想來賓主都覺得在這大雪紛飛之夜與其說些無聊的客氣話,還不如一起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大餐更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這頓大餐之豐盛實是阿原生平罕見,但他的注意力還是牢牢地被兩個雪夜到來的女孩吸引住了。畢竟,他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妹妹很少接觸彆的女孩。
晴兒把銀襖疊起蓋在腿上,裡麵穿的是一件素色的錦衣,如緞的青絲用水藍色的發帶紮成兩束垂至雙肩,粉嫩的肌膚有如凝脂一般。玉頸上係著一條紅線,似乎佩了什麼在懷中,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樣子,吃東西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用手背掩著嘴,偶爾看向阿原,一雙星眸之中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凝兒膚色比晴兒還要白皙,簡直像白玉雕成的一般。烏黑的短發剛垂過臉頰,卻如珠簾一般遮住了大半個臉。她身材還小,坐在床沿上腳不著地似乎讓她很不安,把那件黑裘衣抱在懷裡,身子縮成一團,緊靠在晴兒身旁,看起來恨不能躲到她身後去。阿原心中暗笑,原來還有比小小更怕生的。
可這怕生的小女孩卻對阿原十分好奇,總時不時偷偷看他。阿原自然是毫不客氣地看回去,每次都把她嚇得連忙低下頭去。一來二去她乾脆頭也不敢抬了,隻是低頭吃晴兒和萌萌夾到碗裡的菜。
萌萌和晴兒兩個女孩一問一答相談甚歡,可惜說的都是些阿原插不上話的東西。阿原煩悶不已,隻好先填肚子。可直到桌上的盤子個個見了底,兩個女孩還是淨說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萌萌姐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這兒明明已經臨近大江了,為什麼雪下得比落雲城還大呢?”
“這兒的氣候有些怪異,冬天苦寒卻常刮南風,加上北麵有不少山巒,因此冬季經常下雪。不過這麼大的雪我也是第一次見呢……”
阿原實在受不了了,借著起身夾菜的動作吸引了晴兒的目光,忙插口道:“晴兒,落雲城是哪啊?你家住那麼?你是雲國人麼?”
晴兒略吃了一驚,看了看阿原道:“落雲城並不在雲國,而是東國雲初國的國都,我如今住在那裡,算是東國人吧……”
阿原成功地接過了話茬,忙拋出他最關心的問題:“你說你是先生的內弟子,先生是誰?不會就是這個老頭子吧?內弟子又是什麼意思?”
晴兒詫異地望了“老頭子”一眼,後者正悠閒地品著香茗,逗著黏在身上的小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晴兒輕輕一笑,道:“先生就是先生。內弟子嘛,就是收入內堂的親傳弟子。也就是說內弟子平時要住在先生家裡,與先生的子女一般……”說到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頓了一下,“不過,因為我平時不能輕易離家,所以隻好委屈先生住在我家授課了。這次來先生家,也算是為了全拜師之禮。”
阿原一聽,氣得恨不得連拍大腿,心中大吼道:“我說老頭子怎麼一年到頭不回家!原來是賴上了有錢人家的小姐,給人家去當什麼狗屁師父!他一天在外麵好吃好喝的,扔下我們兄妹三個連飯都吃不飽。老頭子!我跟你沒完!”
阿原想罵又有所顧忌,憋得滿臉通紅,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你、你可被他騙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