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聞聲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彪形大漢昂首闊步地走了過來。
那漢子九尺身材,虎背熊腰,生得虯髯滿麵,鷹鼻豹眼,方臉大口,可謂天生一副惡相。若不是他腰間明晃晃地掛著一個黃銅牌子,上麵一個大大的“俠”字,阿原隻怕會把他當成剪徑的江洋大盜。
李牧原見了這人,臉色有點難看,一抱拳道:“穀兄,大清早你又跑來我青雲俠會作甚?這位小兄弟年紀尚輕,你休要胡言亂語誤導他。”
穀姓大漢豹眼一翻,斜了李牧原一下,道:“小李子,我本以為在這狗屁俠會裡麵,你算是厚道的了,沒想到也這般齷齪。這一根筋的傻小子這麼信任你,你就忍心騙他?你那成天掛在嘴邊的俠肝義膽,道德仁心呢,都被狗吃了?”
李牧原臉色大變,怒喝道:“穀月天,莫要胡說八道!”
阿原被他一口一個傻小子叫著,心中大是不忿,見他又去挑釁李牧原,不由得怒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這麼說話?”
穀月天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不知好歹的傻小子,倒衝我來了。你以為這姓李的對你安的什麼好心?就俠會這破爛玩意,還要什麼入會考驗?笑話!那幫蛀蟲巴不得這爛攤子越大越好。一張狗屁木牌,姓李的一點頭就完了,可他卻讓你做上一百個苦力任務,你還不明白麼?那一個任務放給旁人做最少也得給百八十文大錢,你可拿著了?錢跑哪去了?還不是統統進了李大俠腰包!”
穀月天粗獷的大嗓門,震得阿原耳朵嗡嗡直響,這番話也不啻於晴天霹靂。
這半個多月相處下來,少年心性的阿原早已把李牧原當成一位良師益友,一直在他的敦促監督下,“鍛煉本領,磨練心性”。可事實難道竟是這樣?這位彬彬有禮,看起來正派得甚至有些迂腐的李大哥,隻是把他當傻子苦力一樣使麼?
阿原甚至有點祈求地看著李牧原,隻盼他趕緊出言否定,痛罵那惡漢一頓才好。
可李牧原卻避開了他的目光,隻是冷言道:“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原兄弟年紀尚輕,涉足江湖不深,不經考驗便讓他入會,隻會讓他心浮氣躁,盲目爭功奪位,於俠會、於他自身皆非益事。做些瑣碎事務磨礪一下,又有何不可?報酬等他入了俠會自會給他,又何勞你來操心?”
“好!果然能言善辯,到底是讀過書的。”穀月天一聲冷笑,指著地上的大魚道:“我也不多說廢話,隻要你豁出臉來當麵告訴我,這條青鱗魚的珍貴之處,在於燉湯吃肉,我老穀拍拍屁股就走,如何?”
這下,李牧原神色一黯,不禁低下了頭。而阿原的心,也像是被千斤巨石一墜,一下子沉到了底。
隻聽穀月天嘿嘿一笑,道:“說不出來了?既然你說這魚肉厚味美,不如就燉了嘗嘗吧!”說著身子一動,伸手向地上的大魚抓去。
“你敢!”李牧原一驚,連忙伸手一攔,兩人拆了兩手,就此動起拳腳來。穀月天體魄雄壯,一招一式都是大開大闔,迅猛無比,招招都是進手。而李牧原雖然一副書生模樣,竟是深藏不露,一套拳法施展開來,以柔克剛,守得滴水不漏。穀月天一陣強攻未果,反倒露出一個破綻,險些丟臉。
“好家夥,果然是個悶貨!”穀月天笑罵一聲,拳路一變,這次卻是剛中帶柔,攻守嚴謹。而李牧原還是那套拳路,不言不語,依然守得無懈可擊。
二人若是比武定輸贏,一時半會隻怕分不出勝負,可穀月天外表雖粗獷,卻並不是一個莽漢,見一時難以取勝,便也不再糾纏,猛攻幾招將李牧原逼退幾步,轉身切到大魚前伸手一抄,一條滑不溜丟的大魚就被他抓了起來。他刷地一聲從背後抽出一柄短刀,橫刀一割,便將魚腹剖開,大魚一陣劇烈抽搐,鮮血四濺。
穀月天伸手向魚腹內一探,過了片刻,臉上突然露出狂喜之色,伸手取出一塊沾滿了魚血的石頭。
“果然有,哈哈,果然有!”穀月天眯了眯眼,目光閃爍,如見了獵物的餓狼一般,隨即衝阿原揮了揮手中的石頭,道:“傻小子,老子教你個乖,這青鱗魚之所以珍貴,全是因為魚肚裡這塊——靈石”。
“靈石”二字一出,氣氛頓時為之一凝。靈石一物在神州上下廣為人知,傳說乃是天地靈氣凝聚而成的珍寶,絕非尋常玉石所能相比,即便在修仙者眼中也是珍貴之物。
可阿原麵色沉重,並沒有激動得大喊大叫。不光是為李牧原的欺瞞而心傷,更重要的是穀月天剖魚取石一幕,給了他極大的震撼。那肚腸剖開,鮮血淋漓的畫麵,像是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恐懼一樣,讓他不寒而栗,心慌欲嘔,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按理說阿原心係江湖,心中早就接受了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場麵。雖說年紀尚幼,倘若真見了慘烈景象,心慌嘔吐也不足為奇。可穀月天隻是剖了一條魚而已,阿原終日漁獵為生,什麼飛禽走獸沒殺過?為這點事而畏懼心慌,委實有點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