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車馬漸歇,萬羽樓的院牆下,飽睡了一整天的阿原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真是昏天黑地,躺下的時候天還沒亮透,醒來太陽已經下山了。阿原呻吟著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坐起身來。可困意剛去,肚子便嘟嚕嚕一陣亂叫。摸了摸兜裡,早已不名一文,可阿原養足了精神,心境也大不相同。什麼靈石俠會,都隨它去吧,還是古人說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看看天色,差不多正是酉時。阿原想起李牧原之約,倒也心平氣和,索性打定主意,雲淡風輕地去和李牧原告個彆,再飄然而去,乾脆遊過攏翠湖,去百裡湖蘇品品人間美酒。
可是當阿原回到俠會時,卻再也尋不見李牧原了。一個年輕人坐在他的位置,告之李牧原已於午後辭去了俠會執事,雲遊四方去了,隻留下一封書信和一件東西給阿原。
那是一塊檀木雕刻的牌子,正麵是一個大大的篆字——“俠”,背麵則刻著“溪源阿原”。年輕人還告訴他,十幾天前他便已入冊,成了俠會的記名俠士,推薦人正是李牧原。
如今他的名下,算上最後那條青鱗魚,一共是一百五十七個俠米。俠會規定,記名俠士隻要攢夠三百俠米,再經過最短三個月、最長一年的考核,就可以正式轉為鐵牌俠士。這對阿原來說,已經隻是時間問題了。
這一下,阿原再也雲淡風輕不起來了。沒想到飄然而去的竟是李牧原,更沒想到自己早已入會,俠米也一個不少。如此說來是穀月天冤枉了李牧原,李牧原並沒有欺騙自己做苦力。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不辭而彆呢?
阿原打開那封信,讀道:“阿原少俠敬啟。李某見利忘義,心懷齷齪,蒙君赤誠相待,無地自容。少俠赤子之心,如鏡如鑒。餘亦曾年少,初入俠會,意氣風發,亦曾立誌頂天立地,扶危濟民。然歲月蹉跎,昔日誌向早已消磨殆儘。如今爭名徇利,求田問舍,俠心之失久矣。當修心磨礪者,實牧原也。今當遠辭,他日若相見於江湖,再謝厚恩。李牧原頓首。”
見字如見人,阿原心中不由得泛起幾分酸意。這封信字跡潦草,可見李牧原落筆時心中也是激蕩不已。原來李牧原心中有愧,是因他見了青鱗魚之後,隱瞞了靈石一事。可千金之物,天下不動心者又有幾人?就連阿原自己,如今想起一時衝動把靈石送給了不相乾的人,也是心痛得想要撞牆……
木牌拿在手裡,阿原輕撫著上麵的俠字,心中百味雜陳。李牧原說他年少時也像阿原一樣,立誌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想來不假。其實他隻因一念之錯,便幡然悔悟,毅然拋卻權勢地位遠行,也不失為磊落的大丈夫。阿原不由得捫心自問,若乾年後,自己是否也會像他一樣,消磨了單純和誌向之後,迷失了本心,成為被金錢權勢拉扯的木偶……
握著木牌呆立了許久,還是肚子咕嚕嚕的一陣急叫,把原大俠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俠義本心誠可貴,柴米油鹽價更高,原大俠如今該擔心的,或許不是多年後是否會在金錢權勢中腐化,而是下一頓飯該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