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無數匪寇像是一群禿鷲,隻等著獵物轟然倒下就一擁而上,分而食之。可人人都想擠著彆人先衝上去,偏偏最前麵的又不肯向前,你推我搡,像一道道海浪拍在沙灘上,卻始終不肯漲潮。
吵雜混亂的局麵,直到一聲號角吹起,忽然化作一陣整齊的歡呼。在眾人簇擁中,幾十個行頭光鮮威武的頭領越眾而出。為首的一人身披大氅,氣度不凡。此人原本眉目清秀,可數道橫貫兩頰的巨大疤痕,卻將氣質完全顛倒過來,倍顯威嚴凶煞。
他走到台階之下,將大氅一掀,一拱手道:“小賊孫會,與雲嶺三千兄弟,特來拜見楊大莊主。”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哄笑,嘲弄和怒罵聲此起彼伏,像是要把發泄不出的勇力都付諸口舌,極儘陰損汙穢之言。而露台上的楊懷,還是癡癡望著東方的天際,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
“楊大莊主,你風光了這麼多年,也該夠本了。你欠我們的錢財,欠我們兄弟的性命,今天,都一並還回來吧!”說著,他向身後一揮手,大喊道:“雲嶺的兄弟們,報仇雪恥的時候到了。上吧!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你們的!”
山下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眾匪寇瞪紅了眼,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兵器,終於像洪水漫過堤壩一樣衝上露台。
露台上一時弓弦聲大作,箭如雨下,無數人在箭雨中倒下,像滾木礌石一樣翻滾下去。可露台再高,箭雨再密,也無法阻擋洪水般洶湧的人潮。
吼聲越來越近,阿原甚至都能看清衝在最前麵那些人猙獰的表情了,遙望天邊的楊懷,終於有了反應。
楊懷緩緩地站了起來,動作雖不迅疾,卻憑空帶起一陣颶風,隻見他負手而立,沉肩提胸,緩緩張口,一聲清嘯宛如龍吟。
震耳欲聾的嘯聲,有如一千個炸雷不停回響在耳邊。
那一瞬間,阿原仿佛看到空氣像浪潮一樣扭曲翻滾,隨之一陣勁風撲麵而來,差點將遠在塔樓之上的他掀下去。
這一聲長嘯,彙聚了楊懷畢生功力,十幾年積累的真氣一齊釋放出來,還原成最本原的天地靈氣,真氣合流釋放出的能量,實不下於天地之威。洶湧的人潮在巨大的衝擊下頓時支離破碎,衝在最前麵的無不七竅流血,一頭栽倒,連帶著身後的人像割麥子一樣一片壓著一片倒下,從上方看下去,仿佛瀑布倒卷,海水逆潮一般。
“他,楊懷他沒癱!……老賊沒癱……”嘯聲過後,是一片鬼哭狼嚎,嘶啞的叫喊聲彙成一片,山下的匪寇頓時潰不成軍。
楊懷實是孤注一擲,這一聲龍嘯既是真氣外放,幾近仙法之威,也是最好最快的散功之法。一下子幾乎耗儘平生修煉的真氣,哪怕威勢再強,殺傷再大,也是絕響。
他經脈氣血紊亂,行動不便,內力再渾厚也是無用。與女兒長談一番後,楊懷雖打開了一些心結,卻已無法恢複全盛之時。再加上多年的希望破滅,心境蕭索,隻想憑一生修為震懾群盜,讓女兒得脫大險。
這其中原委旁人雖不知,但明眼人看到楊懷驚天一嘯隨即頹然坐倒,便知他無以為繼。隻要眾匪寇穩住陣腳,再發起一次衝鋒,楊懷定無力回天。可山下群盜本就是一盤散沙,即便跟楊懷有血海深仇,內心的畏懼也是根深蒂固。更有無數渾水摸魚之輩,見了這等驚天的威勢,哪還有心思細想什麼,紛紛拚了命地向後逃竄擠壓,恐慌向滾雪球一樣迅速蔓延,眼看就有樹倒猢猻散之勢。
“不要慌!楊老狗隻是強弩之末,怕什麼?給我上啊!……”孫會惶急的聲音響起,雖然洪亮,卻蓋不過嘈雜的場麵。山下的數千匪寇,潮水一般湧來,又潮水一般退去,竟隻因楊懷的一聲吼,就要作鳥獸散了。
孫會看得兩眼冒火,事到如今若是功敗垂成,與死也沒什麼分彆。他一把扯下大氅正要上去拚命,局麵忽然峰回路轉。露台的西北角冒起一陣黑煙,燃起熊熊大火,一個尖銳的聲音從上麵傳來:“雲嶺的兄弟們,楊老狗隻是外強中乾,已經不行了。陳氏兄弟和小弟風不求在此策應,大夥快殺上來吧!”
“這、這天殺的淫賊,竟讓他跑出來了?!”阿原正驚歎於楊懷的蓋世之威,此時見了風不求,直如盛筵中吃出一隻蒼蠅,恨不得立刻衝下去一腳踹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