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遙相呼應的,是一條燈紅酒綠的小巷,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而夕月樓正是其中最富麗堂皇的一棟小樓。
大門口,一位半老徐娘帶著十幾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笑迎著來往落雲城的煙柳之客。每有富家公子或是江湖豪客登門,便有姑娘上前挽住手臂,芳香滿懷中同入玉樓。
夕月樓的姑娘們遠近聞名,如弱柳扶風,最是嬌柔可人。但女子挽著男子疾走的也不少見——多是麵帶怒意,從內向外。隻是這一夜,卻有一個窈窕少女挽著一個少年手臂,生拉硬拽一般拖到門口,讓看慣南來北往之客的鴇娘都看傻了眼。
那少年麵紅耳赤,腳步虛浮,直如被挾持的人質一般。而那姑娘明眸含笑,玉頰含羞,身材樣貌皆世間難尋,更不要說那清純靈動的少女之態,哪裡是終日笑臉迎人的蒲柳之姿能比的?
鴇娘看不出個究竟,也沒敢指派姑娘,親自上前招呼道:“這位公子,還有姑娘,可是遠道而來啊?來我們夕月樓歇歇腳吧……”
那少年看了身旁少女一眼,沉默半晌,才咬牙問道:“你、你們這,都能做什麼?”
“哈、公子真會說笑——我們夕月樓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公子想做什麼都行啊……”
鴇娘險些笑出聲來,原來竟是個雛兒。可看他不像什麼富家公子的模樣,又有那麗壓群芳的少女架著,哪裡是來做正經買賣的……
“公子是想聽清倌兒撫琴唱曲啊,還是與姑娘們說說笑笑吃些花酒,或是……”
“清、清的……”少年喘著粗氣,“唱曲,唱曲就行……”
“那公子來得巧了,名聞東國的流雲舫盈袖姑娘今日恰好在我夕月樓彈唱新曲,公子和姑娘不妨上樓小坐,我讓姑娘們給二位備好茶點……”
恍惚間,原大俠如十老漢一般被晴兒硬攙上了樓,一步三晃,差點撞倒好幾個迎上來鶯鶯燕燕。而晴兒一手挽著阿原,一手捂著嘴,笑靨如花,左顧右看,星眸之中滿是得意和好奇之色。
好不容易坐下,阿原趕緊牛飲了兩口熱茶,幾近虛脫。再一看周圍,寬敞的雅庭之中足有二十幾桌,大多是穿金佩玉的富家公子,身旁一個小廝伺候陪侍,一位姑娘斟酒陪笑,倒也沒有什麼不堪的場麵。
而雅庭正中唯有一琴一座,那傳說中的“清倌兒”竟還未出場。
晴兒笑吟吟地跪坐在阿原身旁,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學著周圍的樣子柔聲道:“阿原哥哥,請滿飲此杯。”
可憐原大俠手一抖,半杯熱茶全倒在腿上,濕了一片。晴兒再也忍不住,一杯酒全灑在桌上,扶著阿原的肩膀笑得嬌軀顫抖不停。
佳人未到,在座的公子們本就有些無聊,忽然來了這一對新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花叢老手,一眼望見那笑得花枝亂顫的少女,頓時勃然變色,紛紛質問一旁的陪侍小廝,一時好不熱鬨。
嘈亂之中,一位麵如冠玉,風流倜儻的白衣公子走上前來,一合手中折扇,躬身一禮道:“在下柳輕裘,見過二位。這位姑娘倩容巧笑,顧盼生輝,不知在下可有幸得聞芳名?”
阿原聽得一愣,沒想到青樓之上居然還有人搭訕,而晴兒卻冷下臉來,道:“不知柳公子之柳,是古人柳下惠的柳,還是尋花問柳的柳啊?”
柳輕裘笑道:“二者皆非。在下的柳,乃是楊柳霍衣之柳。扶風楊氏、琴川柳氏、棲霞衣氏、桐丘霍氏,四姓本是同源,出自雲國王室,千年之前從天都之下遷至神州四方,方有我琴川柳氏之柳。”
“哦?公子出自琴川柳氏?”晴兒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趣,笑道:“聽聞琴川人人撫琴鼓瑟,遍地可聞弦歌,又有棲梧山隔江相望,乃是禮樂之鄉。柳公子必是雅人,不妨賞光一坐,也好給我們講講今晚奏曲的佳人是何來曆,免得我等一會出醜。”
那柳輕裘也不客氣,就此聯席而坐,笑道:“盈袖姑娘乃是鼎鼎大名的流雲舫花魁,琴瑟琵琶皆是當世一絕。我也是隻聞大名未得一見,今日難得佳人畫舫停靠落雲城,怎能不來見上一見?”
…………
可憐原大俠又成了不會說話的布景,悶頭聽著晴兒和柳輕裘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聊些琴經樂理,倒也樂得一分輕鬆。
偷偷抬眼看看周圍穿紅掛綠的女子,並不像想象中的濃妝豔抹,妖嬈風流,卻也不過中人之姿而已,雖然臉上掛滿嫵媚的笑意,可眼中卻空洞無物,阿原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在此流連忘返。
看著她們,阿原亂糟糟的腦子裡總是想起風師兄的夕月樓頭牌去相撲之喻,眼前晃蕩的總是她們奮力一撲的滑稽畫麵……
就在此時,忽聽風鈴一陣脆響,今夜夕月樓的頭牌,終於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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