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2 / 2)

“這可是上好的麵脂,細膩的很,味道也極好。”婢女遞過來給他看,放輕聲音道:“您瞧瞧看。”

“不用。”鹹笙道:“發飾也無需太繁雜,簡單便好。”

婢女不敢違背,幫他盤好頭發,又勸道:“公主唇色蒼白,塗些唇脂,能顯些氣色。”

鹹笙看了一眼銅鏡裡的自己,如果讓兄長知道他昨日咳血,定然又要擔心,便自己拿指尖蘸了一點,抹在唇上。

他收拾妥當之後,婢女又把他身上被睡出褶子的衣服拿茶壺燙了燙,鹹笙沒有理會,全部心思都在何時能回大都上麵。

湛略略這個家夥,昨日不想見到他,一直賴著要氣他,今日想見他,居然沒影兒了。

他側頭,道:“你們太子殿下呢?”

“奴婢不知。”

湛禎這家夥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鹹笙滿腹疑惑,等不及掀開簾子走了出去,立刻吸引來了一大片目光。

軍營裡的人常年征戰,何時見過這般養眼的美人,鹹笙哪怕隻塗了唇脂,那張臉也明豔的過分,偏生身上衣服又硬生生襯出幾分端莊清雅,更是叫人心動的很。

鹹笙沒有在意那些眼光,道:“湛禎太子呢?”

“殿下……”剛有人要回答,對麵營帳便走出一人,湛禎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眸子裡陡然有光芒迸出,他盯著鹹笙,緩緩走過來,道:“準備好了?”

彆人的目光鹹笙可以忽略,但湛禎的眼神卻有若實質,仿佛要把他吃了。鹹笙避開他的視線,道:“你答應我的。”

“來。”

湛禎伸手,鹹笙皺了皺眉,不光沒伸,還把雙手背在了身後,像是怕他又強行來抓。

他不給湛禎麵子,後者竟然也沒生氣,命人牽來了馬車,道:“公主請。”

這壞胚突然禮貌起來,越發叫人覺得奇怪,鹹笙趁著精神頭不錯,沿途出去的時候瞧了一眼敵營布防,暗暗記在心裡。

數萬軍馬整裝完畢,簇擁在馬車後方,浩浩蕩蕩,朝大都行進。鹹笙抬眼看向前方的男人,喊道:“湛禎太子。”

男人勒緊馬韁,停下來側頭,馬車載著鹹笙行了幾步與湛禎平行,鹹笙道:“你當真要送我回去?”

“孤一言九鼎。”

鹹笙又朝後方看了看,雖然他隻能看到這浩瀚軍隊的一角,可耳朵卻能聽到那令人心臟顫栗的腳步聲,這千軍萬馬一起向前,雖打著的旗號是送他回大都,可對於大都來說,卻是漸漸逼近的鐵甲猛獸。

“你……能不能放大梁一條生路?”

湛禎的目光靜靜落在了他臉上,“公主怎會如此天真。”

鹹笙的嘴唇倏地抿緊,他放下車簾,平穩的坐在馬車中間,繃緊了容顏。兩國交戰,豈能兒戲。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問題有多可笑,如果他與湛禎易地而處,如果大梁隻差一步便能滅了大晉一統天下,那麼,他會放過大晉嗎?

答案是絕不。

沒有任何一個野心家會甘願放棄到手的疆土。

但即便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鹹笙也並不後悔問出那個問題,哪怕湛禎會因此覺得他愚蠢可笑。

因為貪生並不可恥,求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

湛禎再次帶兵來到大都城下,鹹笙卻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聲音:“湛禎殿下!”

“母後……”鹹笙驀然掀開車簾,目光落在站在前方的婦人身上,魏萱也看到了他,眼眶一紅,想上前又克製住了。

鹹笙下了車,緩緩走過來,卻在湛禎馬下被一把未出鞘的刀攔住。

魏萱還沒動,鹹寧已經急切道:“湛禎,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了笙兒?!”

“看來公主對你們來說真的很重要。”湛禎的刀鞘輕輕將鹹笙超後推,鹹笙被迫後退,忍不住瞪他。

湛禎一笑,道:“讓孤來猜一猜,莫不是大梁拿公主跟誰做了什麼交易,可以換來援兵?”

魏萱神色一凜,上前兩步,溫和道:“我今日隻是做為一個母親來接女兒回家,大梁所有人都知道,笙兒自幼身子骨弱,還請湛禎殿下看在她是女兒家的份兒上,網開一麵,放她回家。”

“女兒家?”他一笑,魏萱頓時心頭一緊,暗想這北國太子當真如此下流,發現了鹹笙的真實性彆。

湛禎接著道:“城樓指揮千軍,隨機列陣,可不是一般女兒家能做出來的。”

魏萱呼出一口氣,神色未變,剛要說什麼,卻見湛禎翻身下了馬,“孤知道皇後的意思,但今日孤來不是為了戰,而是想與大梁做個交易。”

他身旁軍師兩眼困惑,江欽卻了然的在他耳邊飛快道:“看來咱們殿下還沒死心。”

魏萱笑道:“殿下請講。”

“孤要娶她。”

這下子,不隻是軍師,江欽也目露困惑,娶?哦,這是要納了公主。

魏萱保持微笑,南梁眾人紛紛神色各異,鹹笙率先反應過來,道:“你想納我為妾以達到羞辱大梁的目的?”

湛禎看向他,道:“明媒正娶。”

此話一出,全場都陷入迷惑之中。

連當事人鹹笙也未能避免,他皺起眉,困惑極了:“明……正……?”

“就是,有媒人,有聘禮,你,坐花轎,嫁給我,做太子妃。”

他一臉關愛傻子的神態,鹹笙立刻收回自己傻子一樣的神情,板起臉來。魏萱忽然道:“此事隻怕不妥,笙兒……他,他身子嬌弱,若去了北國,天寒地凍,如何能習慣?”

“依皇後的意思,是寧可再戰,也不願公主遠嫁了?”

魏萱道:“若公主遠嫁,你便放過大梁?”

“正是。”

“那若公主不願……”

湛禎又一次看向鹹笙,緩緩道:“那孤就好再次起兵,破大都,擒梁皇,滅鹹氏,一統天下。”

“你……”鹹笙道:“這是威脅?”

“威逼利誘,端看公主選擇。”

“你以何利誘?”

“既然是明媒正娶,自然有聘禮。”

“以何為聘?”

“十座城。”

鹹笙還來不及反應,身後軍師就急切道:“殿下!”

湛禎頭也不回的抬手製止,魏萱在此刻道:“殿下年紀尚輕,口說無憑,況婚姻一事,當由父母做主,若殿下當真誠心,還請回去稟報大晉天子,請他派使團來大都商量具體事宜。”

湛禎從容道:“魏皇後說的極是,孤也有正此意,公主,請回吧。”

鹹笙下意識朝魏萱走去,身後湛禎翻身上馬,鹹笙沒忍住轉身看他,不解道:“為什麼?”

湛禎:“嗯?”

“這是大晉一統天下的好機會。”

“江山易改,美人難得,在孤看來,公主更重要。”

不知是不是錯覺,鹹笙竟隱隱從他眼中察覺到了幾分深情。

不及細想,湛禎已勒馬轉身,一驥朝前,千軍萬馬潮水般隨他而去。

鹹笙以為湛禎隻是隨口說說,無論如何北晉天子也不會答應這場荒唐的聯姻,但他卻低估了湛禎在北晉的話語權。

三個月後,兩國使團完成互相口吐芬芳,徹底擬好了聯姻婚書,湛禎奉還十城,還送回了十萬俘虜,以及當年被生擒的大梁二皇子,但就像鹹笙想的那樣,大晉天子並未輕易放過大梁,在答應了兒子這個荒唐的要求之後,也給大梁提出了納稅進貢,以及依附大晉的條件。

但這對於危在旦夕的南梁來說,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作為交換,鹹笙登上了鋪著柔軟被褥,防震一流的馬車,帶著十裡紅妝,由兩**隊共同護送,踏上了去往北國的漫漫聯姻路。

不用再擔心國家與親人,鹹笙的心思終於不得不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清楚自己是這場聯姻的關鍵,試探著向湛禎寫信私下提過能否換彆的郡主,卻被湛禎斷然拒絕。湛禎隻要他,察覺出他話裡話外的不願,又威脅表示:知道公主身子病弱,但倘若在聯姻中病死,大晉將會立刻起兵,踏碎南梁江山。

鹹笙氣的又病了半個月,在信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質問他是不是一旦成親便會毀約。

湛禎輕描淡寫的安慰他:公主不要動怒,注意身體,但還是要提醒一句,史書是勝利者寫的。

鹹笙心道反正自己不是真的女子,倒不怕他始亂終棄,去到北國與湛禎周旋,指不定誰輸誰贏。總歸是沒有彆的選擇了,他上了車便蒙頭大睡,但即便如此,還是在路上病了幾次,在車上時,鹹笙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儘快腳踏實地,可隨著一路北上,溫度卻越來越低,快到上京城時,鹹笙已經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但天氣還是冷的讓人窒息。

“公主,到了。”如意的聲音傳來時,鹹笙正抱著手爐蜷縮在車內,他笨拙的動了動,頭腦昏沉的撐起身子,耳邊傳來馬蹄之聲,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公主。”

這麼多天來,鹹笙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幾乎都要忘了自己為什麼來上京,此刻乍然聽到湛禎的聲音,與他接觸過的記憶又紛紛湧入腦海。

他一個激靈挺起了身子。

“多日未見,公主莫不是記不得孤了?”

鹹笙猶豫了一會兒,抱緊手爐,慢慢的爬到車窗前。

湛禎隻聽到馬車內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車窗被拉開,一隻腦袋探了出來,不小心撞到窗欞,那貂絨帽子一下子蓋到眼睛,鹹笙急忙抬手扶正,道:“殿下……好久不見。”

那帽子和圍脖都帶著毛邊,將湛禎鐘愛的那張臉襯的粉雕玉琢,可愛至極。湛禎眼神流出貪婪的光,語氣卻相當溫和: “公主一切可好?”

鹹笙掩唇咳嗽,道:“有勞殿下掛念,一切都好。”

湛禎微微一笑:“幾個月不見,公主乖了不少。”

鹹笙道: “待友與待敵,自然是不一樣的。”

湛禎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鹹笙垂下睫毛掩飾不與對方對視。自打梁國決定隱瞞他的性彆接受聯姻開始,他就一直有些心虛,此刻再見湛禎,更是無言以對,倒巴不得在馬車上再睡幾日。

湛禎倒也未曾究根問底,體貼道:“大冷的天,先進城吧,彆凍著公主,誤了三日後的大婚。”

他調轉馬頭與馬車平行,鹹笙卻是一驚:“不是說年後開春再舉行……”

湛禎打斷了他:“孤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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