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何為峰在第二班,寧薑守完自己的班之後,便按計劃叫醒了何為峰。

四輛驢車圍成一團,中間點了一堆火。

何為峰呆呆地注視著火焰,在寂靜無聲的夜晚裡,開始思念原本的家人。

他的孩子才剛剛五歲,就已經能跟著他背誦《三字經》了,若是能長大,應該會比他的父親更厲害吧。

妻子是同村的姑娘,自幼與他青梅竹馬。

他家裡父親早逝,母親聽先生說他天賦好,所以儘管家境貧寒,還是努力供著他一路上學。

妻子的家境比他好些,但也隻是略有十幾畝薄田。

當初丈母娘原本是瞧不起他們家的,隻是因為妻子固執的堅持,他才如願抱得了美人歸。

跟他在一起的妻子,從被家裡人當寶的姑娘,成了一根同樣支撐起何家的柱子。

但辛苦那麼些年,妻子也從未跟他抱怨或是叫苦。

他心裡明白,便也在讀書空餘的時間裡,儘量為家裡減輕些負擔。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老丈人在上山的時候,被野獸咬掉了半條腿。

丈人家本就兩個孩子,一個姑娘嫁給了他,另一個也就十來歲的半大小子。

那天夜裡,丈母娘敲響了他家的門,讓妻子找些銀子出來,去給丈人請大夫瞧病。

妻子聽說了爹爹的現狀,當時就雙腿發軟、跪倒在地。

家裡太窮,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

隻剩的,是留給他去府城參加院試。

而那時,已經是他踏上去府城路的第二天了。

何母站在旁邊,還沒等妻子下定決心,就定了主意。

“峰兒的考試可以來年再考,但親家公不能等,絮兒,你趕緊喊隔壁的二叔去追為峰。我跟親家先去找大夫。”

可惜啊,怎麼可能追得上?

他們那個鄉裡的大夫,又剛巧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沒有見到錢,他不管怎麼說都不願動。

而這個時候,兩家也因為他的緣故,早早借遍了附近的人家。

關係不錯的人家,確實沒有錢了,關係次一點了,卻是無論如何不肯再借了。

他兩次未中,那些人也早早認為他並非何母說得那般天資聰穎,便舍不得再借錢。

最終,老丈人因為腿傷太重,第二天中午便去世了。

而妻子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她抹乾了眼淚,又差著人去追二叔,讓二叔什麼都不要跟他說。

家裡窮困,老丈人最終隻有一副薄棺下葬,丈母娘和小舅子也因為妻子的做法怪了她,兩家人從此關係寡淡。

何為峰知道這一直是妻子心裡的一道坎。

那時,當他考中了秀才回村之後,知曉了事情的緣由,便開始努力地修補兩家人的關係。

石頭捧在心裡久了,也會被捂熱。

好不容易兩家關係有所緩和了,地震那天晚上睡覺前,妻子還跟他憧憬過年要給家裡帶點什麼,希望弟弟能給她一個笑臉。

結果,如其來的地震便把一切都毀了。

他沒有了家人,妻子也沒有了家人,他還沒有了妻子。

音容笑貌今猶在,可憐故人不見許。

何為峰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對著火焰,仿佛又看到了妻子,孩子和母親。

他想著,這大概是老天對他最大的報應吧。

等將葉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便讓他從此青燈伴古佛,了卻餘生。

另一邊和葉敘年睡在車裡的小邱,正露著傻笑,做了一個美夢。

她夢見原來自己的秀才爹爹沒死,不僅把後娘趕走了,還特意找到了她,把她接回了家。

秀才爹爹原來是被後娘故意推到山上彆人挖的陷阱裡的,然後被路過的舉人老爺救了。那舉人老爺風華正茂,就是不幸在地震的時候死了娘子。

那人對妻子用情極深,所以之後一直未娶,在城裡是那些長舌婦嘴裡經久不絕的“癡心人”。

爹爹帶她去拜謝舉人老爺,那舉人老爺果真長得相貌堂堂,見到她又忽然一動不動,眼睛裡還流露了欣喜。

小邱努力地想去瞧清夢裡舉人老爺的長相,她便挨著更近了。

那人的長相不是彆人,就是白天裡跟她一起趕路的何為峰!

小邱欣喜若狂,甚至一不小心從夢裡笑醒了。

她清醒過來,看著睡在一旁的葉敘年,心裡忍不住大笑:果然,爹爹就算走了,也沒忘記她,那個夢不就是告訴她何為峰未來會成為舉人老爺嗎?

她之前見過何為峰的妻子,跟她的長相有三分相似,而且今天白日裡她也覺著何為峰瞧見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所以這不就是爹爹在提醒她要趕快抓住機會嗎?

“哼,你現在是小姐又怎麼樣?”小邱對因為白天太累、睡得正熟的葉敘年輕哼一聲,“我可是秀才的女兒,以後還能成為舉人夫人。”

這樣說著,小邱便仿佛覺著夢裡的東西已經成為了現實,她掀開車簾子往外一瞧,就見到何為峰注目著火焰,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火光的映射下,他的側臉顯得有幾分異樣的溫柔。

男人都喜歡溫柔小意的姑娘,他現在需要她的關心。

小邱這般想著,就開始行動了。

她悄悄拿起放在葉敘年旁邊裝運動飲料的葫蘆,又在車廂放乾糧的地方,抓了一把核桃,接著理了理自己的發鬢,整了整衣裳,便小心翼翼下了驢車。

寧薑雖是閉著眼睛,但神識一直擴散在外,看著故意扭著腰朝何為峰走去的小邱,她微微揚起了嘴角。

真的是,不出她所料啊。

何為峰正發著呆,沒注意之下,便被小邱倒了個滿懷。

文人騷客筆下的溫香軟玉,在此時的他看來,無異於洪水猛獸。

他猛地站立,讓小邱摔了個屁股蹲,又趕緊拉開距離,厲聲道:“你在乾什麼!”

小邱覺得屁股很疼,她一邊用手揉著緩解疼痛,一邊扭捏、掐著嗓子道:“人家這不是在關心你嘛,峰哥哥,難道你不喜歡人家嗎,人家可還瞧見,你白天對人家看了很多次呢。”

何為峰眼裡盛滿了厭惡,但看在小邱是從小服侍葉小姐的丫頭,他忍耐了一下,嚴肅訂正小邱話裡的錯誤:“我白天看的並不是你,葉兄是我兄長,葉小姐也是我的晚輩,我關注他們的安危。你,看在你從小服侍葉小姐的情分上,我就裝作剛才沒發生過此事,還望你自重!”

“啊啊啊啊!”小邱尖利地喊了幾聲,像是被刺紮傷的獵物,“你說什麼?你明明就該喜歡我,我才是你未來的妻子。葉敘年、葉敘年她有什麼了不起,她就是個商戶之女,我是秀才的女兒,隻有我才配得上你。”

何為峰冷冷“哼”了一聲,甩了甩袖子,不再說話。

小邱還想做些什麼,就被旁邊的一句話嚇得呆住了。

“小邱,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葉父乾脆利落地從地上爬起,目露寒星地冷笑,“這樣看來,我葉家也是留不得你了。既然你認為自己是秀才之女,而非我葉家之仆,那就快走吧,你的賣身契地震之時便已丟失,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了。”

葉父白日裡就看出了小邱的不對勁,他比起原本的葉父,要更加心思細膩,所以過後就翻了翻關於小邱的記憶。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很多在原主看來沒問題的地方,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片漏洞,不能細思啊。

穿的衣服跟小姐一樣,吃飯從來都是背著他吃,某次他去看望敘年,就見到小邱慌裡慌張地從桌子邊站起。

除了月例,敘年還總是額外找他要錢,說是要買首飾,但也沒見到她帶。

是,首飾是在敘年的首飾盒裡,不過某次隨口問了一句,竟然發現女兒根本不清楚那些東西,反倒是一邊的小邱清清楚楚。

俗語有說,不要對仆人太好,容易將心養大。

但在葉父看來,這跟主人的善意沒關係,跟人心有關。

貪心不足蛇吞象。

“不行!”小邱焉能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她驚恐地立馬否定葉父的安排。

這個時候讓她一個走,她會遭遇什麼,天知道。

被當做奴婢販賣過的小邱,深深地記得待在中人的那段黑暗時光。

“怎麼不行,我們憑什麼要帶你一起?”葉父冷淡地撣了撣袖子上的灰,仿佛小邱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小邱被葉父這種無視的態度深深刺傷,她頗有些語無倫次,“小姐、小姐不會允許你趕走我。”

“嗬。”葉父輕嗤一聲,走上驢車,把小邱的包裹扔給了她。

那個包裹很重,剛想去拿的葉父差點沒拿起,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這裡麵乾糧、水、首飾、衣服都不缺,這小邱對自己的安全還是非常注重的。

“你要是不走,再讓我明天見到你,我就當你還是我葉家的奴婢——,將你賣給彆人。”葉父狠戾地說了所有的話,身上隱隱冒出一股血氣。

小邱聽到前半句話,還露了絲笑容,但後半句話直接讓她墜入寒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