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薑收回自己的神識,確認裡麵三人並沒有患上黑死病,心裡也略微放鬆了些。
她沉吟了一會,還是沒有立刻闖入,打算先去跟葉父等人商量一番。
但裡麵卻突然發生了變故。
“慧兒!”
何母剛給老父喂完小米粥,正打算將瓦罐遞給許慧兒,就發現女兒雙手無力垂下,竟是沒能接住就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她慌忙地想要去扶起許慧兒,卻迫於病體難以動彈,而看到慧兒那一副麵色慘白的模樣,她心中又陡然一驚,突然覺得是自己將疫病染給了女兒,萬般悔恨之下,又不敢再靠近。
望著旁邊依舊昏迷不醒的老父,以及地上生死不知的女兒,何母更是來不及掩飾自己的咳嗽,一時咳得撕心裂肺,竟咳出一灘血水!
“老天啊,你為什麼這麼不開眼啊!”何母悲憤交加,恨恨地捶著土炕,大聲咒罵著蒼天。
她太恨了,恨極了這個不公的老天爺。
慧兒的阿爹是在夜裡回家時,被歹人搶去了身上的銀子,推到河裡淹死的。等她好不容易辦完了喪事,那慧兒的爺奶叔伯就露了醜惡的嘴臉,竟誣陷她娘倆都是天生的“克夫”命。
而所謂的依據就是何母自幼喪母、出嫁前失兄、婚後無子克夫!
至於那些許姓族人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但以族長的名義毫無掩飾地搶走了她們所有的財產,還用“沉塘”來威脅何母。
何母的夫家地處偏僻,整個村落幾乎都是許姓人士。
當初何大夫願意將何母嫁去,主要是看在許爹上進孝順,但萬萬沒想到當地人竟會愚昧至此。而讓他更憤怒的是,那些人在他過去探望女兒的時候都表現得十分善解人意,但等他一離開,就對著那一雙孤兒寡母發難。
何母沒有辦法,隻能帶著許慧兒離開,到穗餘城投奔何大夫。
何大夫與逝去的妻子鶼鰈情深,僅有一兒一女。自從兒子意外離世,他對僅剩的女兒也是疼惜不已。儘管因為深愛妻子不肯續弦,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加上不忍自己的醫術就此斷絕,何大夫還是收留了一個孤兒,取名何扉,既當成徒弟又作為養兒。
雖說何扉天賦不佳,學藝二十餘年,也僅僅學會了何大夫的三分手藝,但他勤勤懇懇的老實性子,還是讓何大夫既替他聘了妻子,又定了將醫館傳承給他的決心。
何家不大,何大夫的醫館也因為他的仁心並不掙錢,所以何扉娶妻所住的地方也在何家。
何母歸家之後,與許慧兒住的便仍是她舊時的閨房。
可何扉的妻子卻不禁有些抱怨,因為她生了三兒,本就打算將何母的閨房改成孩子的住處。
這個“大姑子”的歸家,完全打亂了她的想法,更彆提本就緊張的家用,還要額外添上兩張嘴。再往遠了想,公公的財產本該完全留給他們家,但這一窮二白又有“克夫”名聲的外甥女上門,豈不是得多出上一份厚厚的嫁妝?
要知道她的丈夫比起大姑子,可不是何大夫的親兒,難免何大夫會有所偏心。
妻子這般想得憂愁,便不自覺在枕邊跟丈夫抱怨了幾番。
然而何扉僅僅側過身,用沉默給予回應。
何母回到娘家,確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在老父的愛護下,也重新對生活充滿了新的盼望。
但天災的突然而至,瞬間將整個家的平靜打破。
何大夫當時正因為某個病人的疑難雜症糾結著藥方,所以及時察覺到地動;而何母和許慧兒比較幸運,所睡的地方恰巧被橫梁擋住,因此毫發無傷。
可何扉卻不一樣,雖然他隻受了些輕傷便被救了出來,但妻子卻被尖石刺瞎了右眼,三個兒子更是隻活了一個,還丟了左手成了殘廢!
知道這個消息的何扉看著雙手斑駁的何大夫,多麼想質問他為什麼要先救何母,是不是因為那才是他的親女。
要是先救他的兒子,是不是就能多活一個,是不是唯一剩的那個就不會殘廢?
悲痛欲絕的何扉,卻沒有流下一滴淚。
他將自己死去的兒子草草葬下,便不顧何大夫的抗拒,要求馬上往南逃荒。學了醫術的他自然知曉大災過後必有大疫,他不願讓最後的兒子因此喪命。
隻是由於行動匆忙,他們的準備並不充足,還未過曆城,何扉便看見好多人患上了古籍上所記載的鼠疫。
驚慌失措的何扉馬上意識到,若是再不快點離開疫區,恐怕會和這一群人一樣葬身於此,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與沿途幫忙看病的何大夫發生了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