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康熙的臉色陰沉的可怕,蘊和知道他這是氣的狠了。原以為江南這邊隻是稅收有問題,結果卻發現,何止是有問題,問題大了去了,說句難聽的這是直接扼製住了大清的經濟命脈啊。
稅收嚴重且不說,不讓百姓把糧食賣到彆處,故意低價強買強賣,這是想要乾什麼?
蘊和隻想到兩個字:造反。
也難怪康熙麵色不好,就是她心裡都不舒服。
馬車走的很慢,遇見人康熙就故技重施以問路的名義去‘買糧’,哪怕他這回已經把價格降到了四文錢仍舊沒人說要賣給他。遇見脾氣暴躁的還會把他損一頓,懷疑他居心不良。
下去一次,康熙臉色就難看一分,蘊和與山梅縮在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喘,生怕被牽連。此時蘊和有一絲後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跟來了。
或許是打擊太過,之後的路程他並沒有再下車而是讓侍衛去問路。就這樣走走停停,總算在未時中趕到了陳家村。
陳家村的村落在這一片算是大村子,有百餘戶人家居住。讓人唏噓的是,這百餘戶基本都是茅草房,一眼望去都一樣,看不到一片青磚綠瓦。
陌生人進村總是讓人警惕的,村口有人扛著鋤頭道:“哎,你們是乾什麼的?”
康熙道:“這位老鄉彆怕,我們是前來尋親的。請問這裡可是沙溪鎮陳家村啊,你們村是不是有個陳大年?”
陳大年是那位陳姓中年人的父親,而康熙此時扮演的人就是陳家那位早年被賣掉的女兒陳大妞的後人,也就是陳大年的姐姐。
陳家村的人都姓陳,百餘戶人家都沾親帶故,因此他才會點出陳大年的名字。
那人皺眉,“我們這是陳家村,不過我可沒聽說陳家有像你這樣有錢的親戚,說,你到底是來乾嘛的?”
康熙等人的氣勢在那裡擺著,身後又帶著丫頭仆人的,一看就不一般。陳家村的人往上數幾代都是親戚,如果誰家有這麼氣派的關係早就在整個村子傳遍了。
還有陳大年,如果陳家有這樣的親戚,他也不會因為沒錢治病活活病死。
就算他是陳大年家的親戚,陳大年生病的時候不來,這個時候又來做什麼?
康熙:“我們真的是陳大年家的親戚,他姐姐陳小花你知道吧?她是我,是我”康熙實在說不娘這個字。
蘊和見他卡殼趕緊說道:“陳小花早年不是被賣了嗎?賣的就是我們家,她運氣好做了我婆婆跟前的丫頭,後來又做了我們家老爺的奶娘。我們老爺重情義,這不來蘇州辦事,想著順便來她娘家看看情況。陳小花雖然嘴上不說,我們知道她是想著家人的。”
康熙點頭,“正是如此,莫非我找錯地方了,你們這不是沙溪鎮的陳家村?”
對蘊和的接話康熙是滿意的,奶娘跟娘一字之差意義不同,說奶娘他心裡就舒服多了。
那人這才放下手中的鋤頭,原來是這樣,他長歎一聲道:“那你們來的不巧,陳大年前年過世了,去年他婆娘也沒了,他兒子承受不住打擊瘋了如今不知道在哪兒。”他隨手一指,“諾,你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前麵的路口往北在左拐北麵第一個就是他家。”
說完他見兩人有些疑惑,道:“算了,我帶你們過去吧。不過咱們這村子路窄馬車進不去,你們得走路過去。”
江南雨水多,前幾天剛剛下過雨,村子裡的路並不好走,他擔心這些老爺夫人們不樂意。
康熙把山梅留下看馬車,帶著其他人跟著他往村裡走。那人見狀對他們感官好了不少,他介紹道:“我叫陳和泰,按輩分算是陳大年的叔叔輩,你們看著比我年紀大,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對了,還不知道這位老爺怎麼稱呼?”
這些人不是陳小花的子孫,他也不好讓人喊他爺爺,再說他才一十,讓人喊爺爺顯得他太老,他也不喜歡。
康熙:“我姓艾,家中行,你直接稱呼我艾爺就行,這是我夫人。”對蘊和他並沒有做過多的介紹,畢竟是謊言總有拆穿的時候,能少編一點是一點。
自稱陳和泰的人也沒在意,他知道有錢人家的規矩跟他們老百姓不一樣,便知稱呼了聲“艾爺,艾夫人。”
蘊和故作好奇,“陳小哥你這是要去地裡割稻子嗎?我們來的路上看到不少人家還在割稻子,看那稻穀沉甸甸的,想必今年收成不錯。”
陳和泰沒說話,蘊和有些尷尬,就在她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道:“好什麼好,再好那也是彆人的跟我們沒關係。你們彆怪我挾恩報複,如果你真的對陳小花感激,走的時候就把陳大年的孫子帶走吧。給老陳家留個根陳家一家子都會感激你們的。”
蘊和與康熙對視一眼,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那個陳姓中年人可是說陳家人都死光了,既然都死光了哪來的孫子?
蘊和不自在的笑笑,“他孫子多大了,陳家除了他沒其他人了嗎?不是我們不想帶走,他跟著我們隻怕也是賣身為奴,這陳家能答應?”
她不是天真不諳世事的無知千金小姐,她知道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過不下去的時候會賣女兒。但賣兒子的幾乎沒有,更何況聽他的意思這孩子還是陳家唯一僅剩的。這樣的人就算直係親屬沒了,族裡也會幫忙照顧著,怎麼就到了賣孩子的地步?
陳和泰諷刺道:“怎麼不能答應,跟著你們至少能活,留在陳家村能乾什麼?”
很快他們就見到了陳和泰口中的孩子,那孩子跪在院子裡,正跟一個老太太賣力的搓著稻穀,看到陳和泰,他像嗖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想跑之後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見陳和泰看過來,他鼓起勇氣道:“我沒想混你家飯吃,我隻是見祖奶奶辛苦想要幫忙。今天我肚子不餓,我吃飽了。”
小孩很瘦,一看就知道是長期饑餓導致的,蘊和明明聽見他肚子咕嚕響,他卻堅持說自己不餓,好似這樣就真的不餓一樣。
陳和泰沒理他,隻對著康熙等人道:“看見了嗎,就是他。他爺奶過世之後,他娘過不下去帶著他跟家裡的錢財跟人跑了,之後他爹不知所蹤,他也不知怎麼回事,反正有一天早上起來就見他蜷縮在自家家門口。大家見他一個孩子可憐,這大半年都是東家一口、西家一口的喂著。可你也看到了,我們村並不富裕,養活自己都難,誰又願意給彆人養孩子。”
儘管他才六七歲,哪怕他懂事的吃很少,可是他吃一口彆人就少吃一口,大人還好知道他可憐,孩子可不懂這些,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總會被人欺負,被罵做‘乞丐’。
陳和泰家跟陳大年家緊挨著,他娘心疼孩子總是偷偷省下吃食給這孩子,他大嫂知道後罵罵咧咧整天指桑罵槐弄得家裡不得安生,而他看了心裡也不好受。
他不是不幫,而是實在幫不下去了。他不忍心看自己的親娘餓著自己去救濟彆人。
蘊和看的心裡很不好受,她忽然把侍衛提著的禮品拿了過來,那裡麵是他們從蘇州城買的點心。做戲做全套,既然是尋親,不帶禮物怎麼行。
打開盒子,蘊和拿了一塊點心遞給他,“肚子餓了吧,吃吧。”
那孩子並沒有接而是抬頭看陳和泰,陳和泰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沒好氣道:“看我做什麼,你小子好日子來了。這是你那沒見過的大姑奶奶的主家,人家來蘇州辦事特意來看你們的。”
那位老人這才看過來,她眼中含著淚,“是小花啊?”
陳和泰過去拉著她的手,“娘,不是小花,是小花的主家,小花沒來。”
老人有些失望,她道:“當年我就說不應該賣小花,大家你省一口我省一口總能活下去的,是大年他爹不聽啊。還好,還好小花沒記恨我們。”
當年日子不好過是真,但也沒有到非賣兒賣女的地步。老人還記得當年小花哭的那叫一個慘,原以為小花會恨她爹娘,所以這麼多年才不回來,原來她沒有。
老人有些激動,“這就好,這就好。老一啊,你回頭去大年爹娘墳上燒一燒,讓他們知道小花沒怨他們。”
蘊和拿帕子擦擦眼睛,她道:“大娘,這點心您嘗嘗,我們都聽說了,這幾年多虧了你們照顧這個孩子。”
老人沒接,她隻道:“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蘊和把紙包塞在她懷裡,“我特意挑的軟乎著呢,您嘗嘗。如今天氣熱這玩意兒可放不得。”她歎道,“看您的年紀應該也是陳奶娘的長輩,這東西本就是給她長輩準備的,您吃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