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他是比任務更重要的事。...)(2 / 2)

護心鏡一破,鎮壓妖邪的根基便被毀去大半。

歸元仙府靈力濃鬱,久居於此的妖魔鬼怪貪婪汲取了千百年,苦於被護心鏡強行壓下修為、不得作亂,如今神器損毀,頓時邪氣大作。

偌大宮殿裡,響起修士驚恐的嚎叫:“這――這是什麼東西!”

不過轉瞬之際,歸元仙府便全然換了一副模樣。

妖風四湧,數不清的邪祟橫衝直撞,狂笑聲縈繞耳邊,伴隨著難以忍受的腥臭。

在場皆是金丹元嬰修士,經過極為短暫的一陣慌亂,很快穩下心神,紛紛掏出法器迎敵。在不絕於耳的嘈雜聲裡,有道聲音格外突出:“不、不好了!正殿裡的那麵護心鏡……它突然暗下去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

謝鏡辭聞言回頭,竟在道道劍光與火光裡,見到裴鈺的身影。

她與裴渡尚未接近護心鏡,無論後者身上是否殘存了魔氣,此番變故都定然與他無關。

而在鬼塚裡,和裴渡一並置身於魔潮下的……裴鈺正是其中之一。

他有沒有可能……在那時不慎被邪氣入體,成了如今心魔的獵物?

她心口突突直跳,眼見一隻魅女襲來,下意識拔刀出鞘,還未出手,眼前便是劍光一閃。

裴渡凝神斂眉:“謝小姐,當心。”

“護心鏡?護心鏡怎麼會碎掉?”

有人在纏鬥中大叫:“那不是雲水散仙的寶貝嗎?!”

裴鈺同樣崩潰:“它周圍全是邪氣,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它突然就裂了,鏡子上一片黑!”

跟在他身側的另一名世家子撒豆子似的往外丟符:“這些妖魔都瘋了,我們快跑吧!”

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回應他:“秘境早關了,我們得在這地方待整整七天!”

七天。

外界之人無法窺見秘境景象,原本應是修為突飛猛進的七日,如今看來,卻成了無法逃離的噩夢。

裴渡沒說話,長劍如龍,向四周吞吐冷白劍氣,謝鏡辭看清他身法,手中鬼哭刀一頓:“你打算結劍陣?”

此地失去了護心鏡庇護,定會引來源源不斷的妖魔邪祟,既然難以抵抗,不如尋個法子阻斷來路,將眾人與邪魔隔開。

“對、對!劍陣――我們合力造出一個陣法!”

她身側的一名年輕修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隻要將靈力合在一起,它們就不會進來!”

與那些活了千百年的怪物相比,他們每個人的實力都不算太高,但若能彙聚成陣,定能擁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在場劍修數目不少,聞言紛紛響應,其餘人則在一旁護法助力,擊退妖邪。

裴渡身為首要結陣者,受到的攻擊最為猛烈,雖有謝鏡辭與其他幾人守在身側,奈何攻勢源源不絕,縱觀全場,唯有他幾乎成了個血人。

宮殿之外腥風不絕,殿內則是劍光紛然,洶湧如潮。

屬於修士們的靈力逐漸彙聚,在漫天血色之中,凝出恍如白晝的亮色,點燃混濁夜空。

劍陣即將結成。

宮殿外的進攻暫時得以抵擋,之前闖入殿內的卻仍在叫囂。

在喧嘩陣陣裡,陡然響起一道尖銳男音:“我……我知道了!”

是裴鈺。

謝鏡辭本不想理他,那人的嗓音卻無比清晰地掠過耳邊,令她握緊手中直刀。

“裴渡……是裴渡啊!護心鏡為何會突然破裂、被邪氣占據?全因他身懷魔氣,將它侵染成了沒用的破爛!”

他嗓音在顫抖,有恐懼,也有隱隱的興奮:“全因為他,是他害了我們!”

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劍陣終成。

肅穆如冰雪的白芒籠罩四野,劍氣浩蕩,緩緩映亮的,卻是裴鈺咧開的嘴角:“鬼塚之事還沒過去,你便又來害人……分明就是與邪魔串通,要把我們屠戮殆儘!晦氣,災星!”

一瞬間的寂靜。

“你們想想看,除了裴渡,我們之中還有誰身懷邪魔之氣?”

他見狀更為激動:“又為何護心鏡破碎的時候,他會剛好出現在正殿裡?因為他就是害了我們的罪魁禍首!你們可不要忘了,他在鬼塚對我和我娘做的事!”

他竟還有臉麵提起鬼塚。

謝鏡辭正與一隻邪魔纏鬥,指尖往下壓,抑製不住噴湧而出的怒氣,飛快朝裴渡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劍陣已成,他體力耗去大半,衣衫被劃開幾道裂口,滲出鮮紅的血。

他連站立都快沒了力氣,全靠一把長劍支撐,脊背挺拔如鬆。

而本應守在他身側的人,要麼不動聲色後退幾步,要麼滿麵驚恐一動不動。

謝鏡辭咬牙,長刀刺穿邪魔胸口,溢開滿目猩紅。

……她要到裴渡身邊去。

這個念頭衝破殺意,占據腦海中的所有思緒,然而剛邁開腳步,就聽見耳邊傳來叮咚聲響。

[檢測到位麵波動,人設正在轉換!]

[請稍候……]

[恭喜!“海王”檔案已存入係統,請宿主查收!]

它從來都出現得不是時候。

謝鏡辭後腦勺兀地發疼,直接略過人設簡介,匆匆瞥一眼正下方的任務。

[身為海王,遇見危難之際,當然要雨露均沾啦!

任務一:劍宗的小師弟正在被骨魔追殺,拔刀將他救下吧!

任務二:天心閣的二師兄……]

她沒再繼續往下看,沉了聲:“裴渡呢?”

[海王嘛,薄情寡義。玩玩就好,像他那種情況,哪會願意親身上陣,和他一起抗下非議和責難?不劃算,不劃算。]

不劃算。

謝鏡辭靜默不語,拖著刀繼續往前。

[喂喂,你不打算執行嗎?]

係統在她識海裡輕輕一敲:[一共兩個任務,很快就能完成,我知道你想幫他――幾刀的事兒,不用費你多大功夫。]

謝鏡辭還是沒回應它。

在這種情況下,置裴渡於不顧,去向旁人獻殷勤……她真是瘋了。

他若是看到,會有多難過。

係統像是無奈:[不執行任務會受到懲罰,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她剛進入小世界,有次年少無知死要麵子,毫不猶豫拒絕了任務,結果被疼得死去活來,有如萬火焚心。

如今回想起來,除了那一次的任性,自綁定係統之後,她便一直聽從指令乖乖照做,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謝鏡辭的第一刀,斬斷飛身向他俯衝的邪魄。

邪魄嘶嚎陣陣,化作四散的濃鬱黑煙,她忍下喉間鮮血,握緊鬼哭長刀。

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時至此刻,謝鏡辭好像有些明白了。

什麼天道,什麼係統,什麼非議、責難或誹謗,那都是彆人的事。

撇開那些真情假意,對於她而言,她隻是……不想讓裴渡難過。

她想抱一抱他,也想讓他知道,自己身邊還有人陪。

他是比任務更重要的事。

比起人設變換不定的任務者,她首先是謝鏡辭。

劇痛來勢洶洶,從頭頂到心口,無一不是撕心裂肺,謝鏡辭卻沉默著揮出第二刀。

第二刀,斬去裴渡身側盤旋的死氣,鬼哭刀嗡鳴聲聲,照亮少年蒼白的側顏。

血霧如潮,四目相對。

今日的景象,與當初在鬼塚時如出一轍。

他獨自站在風口浪尖、傷痕累累,握劍的手已然沒了力氣,連出聲辯駁都做不到。

那時沒有人願意上前,哪怕對他說上一句:“我相信你。”

在四麵八方妖邪的嘶吼聲中,裴渡怔然與她對視,目光落在謝鏡辭漆黑的眼睛。

裴渡曾在無數個不為人知的日日夜夜竭力奔向她。

而這一次,謝鏡辭踏著白芒與血色,來到了他身邊。

他的嗓音在發顫:“……謝小姐。”

一件衣物被輕輕披在身上,遮掩住他的滿身血汙與裂痕。

“我倒有幾個問題,也想問問裴二少爺。”

謝鏡辭轉身,眸底是不散的冷意:“第一,你聲稱裴渡來後,護心鏡才突然開始崩塌,可當時我們在正門附近,與護心鏡最為接近的人,其實是你吧?”

“你想潑臟――”

“第二,裴少爺口口聲聲說什麼‘邪魔之氣’。”

她說著一頓,語氣裡多出幾分嘲諷的味道:“邪氣魔氣,應該沒那麼容易分辨吧?你身旁那位友人提起鏡麵碎裂,也隻道了句‘一團黑’,該說你見多識廣,還是居心叵測?”

裴鈺咬牙切齒:“一派胡言!”

“也不知道是誰一派胡言。”

側廳之內,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少年音:“血口噴人,栽贓陷害,彆的沒學會多少,這種行當倒是精通。”

光影交錯,劍氣一現,映出少年人的劍眉星目。

赫然是莫霄陽。

孟小汀從他身後探出頭:“隻怕裴二少爺早有準備――話說回來,邪氣和魔氣還有差彆嗎?我今日才聽聞有這種說法,二少爺又究竟是從何得知的?”

她說著一頓,朝謝鏡辭揮揮手:“抱歉抱歉!沒在正殿好好等你們。龍逍被夢火纏住,我們為幫他,稀裡糊塗跑去偏殿了。”

龍逍腫著臉從她背後走出來,三人像是疊疊樂。

“我覺得……如果罪魁禍首真是裴公子,他沒必要以身涉險,帶我們造出劍陣。”

待得孟小汀嗓音落下,終是有人緩聲道:“他都傷成那樣了。”

“對啊!更何況鬼塚那件事兒,誰不知道……咳,總之我信他。”

“二公子與其乾巴巴站著懷疑旁人,不如跟著我們掃除魔物吧?”

“等等,魔氣不就是邪氣?邪魔之氣又是什麼東西?”

這群修士都是修真界裡的青年才俊,絕大多數都有自己的思忖與考量,不至於被幾句話牽著鼻子走。

他們本就對裴渡竭力結陣的舉動心存敬意,聽聞裴鈺一番話,雖然心生遲疑,但有謝鏡辭等人在前表態,便也卸去了猶豫。

[雖然我不想罰你……當時戰鬥太危險,你肯定受不住,我就把剩下的懲罰往後推了點,一柱香之後,彆忘了受刑。]

係統的聲音悶悶響起:[我違背規則,蹲禁閉去了,拜拜。]

謝鏡辭:“愛你。”

係統又猛敲她識海:[可惡,不要在這種時候散發海王的魅力!]

局勢陡然逆轉,四周八卦滿天飛,從裴鈺惡意散播裴渡謠言,再到那日鬼塚懸崖上的始末,尋常修士不是裴家家仆,如今稍作討論,竟一邊倒地偏向裴渡這邊。

裴鈺栽贓不成,臉倒被打得啪啪響,氣到渾身發抖:“謝、謝鏡辭!他就是個煞星……你要是再一意孤行跟著他,定會遭報應!”

他說這句話時,謝鏡辭已經轉身麵向了裴渡,替他拭去側臉上的血跡。

她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是不是很疼?”

謝小姐的力道很輕。

一切都與那日在懸崖上一樣,一切卻又全然不同。

那日他孑然立在崖頂,身邊是無數人的謾罵指責,渾身上下皆是劇痛,胸口更是難受得近乎麻木。

倘若說有誰願意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義無反顧向他靠近,那是在夢裡都不會出現的情境。

尤其是……那個人還是謝小姐。

他當了這麼多年鋒利的劍,沒人會願意問劍一句,你是不是很疼。

溫柔得讓他忍不住想要落淚。

所有變故都來得毫無征兆,裴渡幾乎要以為這是場夢境,垂眸望去,目光徑直跌進她瞳中。

像幽深的水,擁有攝魂奪魄的魔力,引他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在聽見裴鈺嗓音的瞬間,她竟輕輕笑了一下。

謝鏡辭並未回頭看向裴鈺,而是仍然注視著他的視線,兩道目光無聲相撞,裴渡看見她眼尾稍彎,揚起的紅唇如同曖昧至極的小鉤。

姑娘的指尖柔軟溫和,自他眼尾往下,牽起道道電流。

他快要承受不了這樣的溫柔,心口輕飄飄地發痛,眼眶澀澀泛起薄紅。

“我與裴渡已定下婚約,換個說法――”

裴渡聽見她輕輕開口,指尖在他酒窩所在的地方用力一按,不知是對裴鈺,還是對他說:“我是他將來命定的道侶,心甘情願跟在他身邊,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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