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皺了眉,飛速側身一閃,鋒利的腥風堪堪擦過側臉,劃破一條淺淺血痕。
第一擊被她迅速躲開,憶靈的攻勢並未停下。
它由琅琊靈力彙聚而成,沒有具體形態。漆黑混沌的身體稍一蠕動,竟凝出數把細長利劍,劍尖鋒利,一並向著謝鏡辭呼嘯而來。
這回她並未躲開。
鬼哭上揚,在半空破開一道血紅的圓弧。謝鏡辭出刀的速度無法用肉眼捕捉,圓弧留下漫漫殘影,倏而與其中一把利劍猛然相撞。
――錚!
利器相撞時,發出連綿不絕的悠然長鳴。時間在這一瞬間如同定格,緊隨其後的,便是更為激烈迅捷的碰撞。
數把利劍飛身齊上,持刀的少女立於原地,竟以一己之力擋下諸多突襲。嗡然脆響不絕於耳,謝鏡辭的身法瞬息萬變,硬生生接下一把又一把的劍擊。
若有旁人在場,定然無法參透她的動作,隻能見到綿延成片的道道殘光,以及逐一破開、散作齏粉的漆黑長劍。
憶靈斷然不會料到這般場麵,眼看利劍紛紛碎裂,身形陡然一滯。
下一刻,就望見一往無前的刀光。
謝鏡辭眸色極沉,拔刀襲來的動作完全沒有預兆。
鬼哭刀染血無數、性邪且烈,比起憶靈,居然更像個發了狂的邪祟,殺意無匹。
它鮮少見到此等修為的修士,被這種魚死網破般的攻勢驚得一怔,很快回過神,於周身再度凝出一重又一重黑影。
黑影至,謝鏡辭便揚刀。
手中雷符被揚上半空,一字排開,被她刀光一掃,如同得了號令,引出道道幽藍色天雷。雷光漫天,織成密密麻麻的巨網,一齊罩向憶靈所在之處,無處可逃。
它哪曾想到這種花樣,刹那間慌了陣腳,隻得把正與謝鏡辭纏鬥的黑影收回身邊,化作一麵球形護盾,將自己包裹其中。
也正是趁著這個機會,謝鏡辭眼尾溢出一絲淺笑,順勢逼得更近。
她已經入侵了安全區。
被元嬰期小輩如此羞辱,憶靈惱怒至極,終於不再收斂實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洞穴外便是風雲突變。
謝鏡辭被巨大的靈壓重重一撞,自喉間吐出一口血。
憶靈並非邪物,因而不會出現烏雲蓋頂、日月無光的景象,然而此刻明日朗朗,置身於萬裡晴空之下,帶來的卻是遍體森寒。
林間樹木震顫,身側則是山搖地蕩。憶靈嘶吼不止,在枝葉紛飛裡,再度發起襲擊。
空氣沉沉下墜,謝鏡辭連呼吸都困難,隻能勉強壓下沸騰的血液,讓自己逐漸適應這股強大得過分的靈壓。
然後揚刀。
長刀與長須相撞,兩者皆是快到看不清身影。
林中疾風激蕩,掃下落葉如蝶。樹葉落地的速度竟也比不上身法變幻,戰至正酣,隻餘下刀意如浪如潮。
謝鏡辭默然凝神,被其中一道長須正中脊背,嘴角又溢出一抹血跡。
她已經很久沒有鬥得如此酣暢淋漓。沉眠許久的血液仿佛重新凝結,漸漸蘇醒,每一滴鮮血都在躁動不休,催促著快快出劍。
憶靈活了千百年不假,但千百年一直活在靈氣稀薄的琅琊,身邊沒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如今日這般的決鬥,或許是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生活在象牙塔可不好。
謝鏡辭出刀更快,連帶幾張符紙淩空乍現。鬼哭的暗紅色刀光連綿而上,逐一點在符中,每一次觸碰,都點亮一道燦若星芒的瑩輝。
劍氣起,符意生。
咒法凝作七星之勢,徑直向憶靈襲去,謝鏡辭的長刀緊隨其後,在此刻極為貼近的距離下,怪物退無可退。
刀光遍天,雷霆萬鈞。
林中遊蕩的疾風驟然停滯,滿園蕭瑟,空留一道嗡然長嘯,下一須臾,便是刀風乍起,破開層層疊疊堅不可摧的靈牆――
謝鏡辭的刀,一舉刺入憶靈體內。
……得手了?她不敢鬆懈大意,正要加重手中力道,忽見眼前金光一現。
憶靈仍在負隅頑抗,再度生出一層由靈力構築的護甲,趁著與長刀膠著的間隙,漆黑身形倏然一動。
在它身體中央,被無數觸須包裹著緩緩送出的……是一團澄澈瑩亮、散發著淺淺金光的圓球。
謝鏡辭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與親近。
這是她被奪走的神識。
憶靈定是感應到她的靈力,察覺與這團神識極為契合,至於它在此時此刻,猝不及防將它拿出――
謝鏡辭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漆黑觸須瞬間聚攏,竟對準圓球所在的方向,猛地一壓。
即便置身於體外,那也仍是屬於她的神識,如今被巨力猛然一擊,刺骨劇痛竟透過圓球,直勾勾傳入謝鏡辭識海之中。
在修士體內,識海最為脆弱,也最為珍貴。往往被旁人輕輕一觸,就會引出難以忍受的痛覺,更彆說憶靈的動作毫無憐惜,用力一壓,便有千鈞力道好似山落,沉甸甸撞在她腦中。
謝鏡辭被疼得皺眉,一時卸了手中力道,也正是此刻,憶靈再度一動。
它被逼到絕境,力求速戰速決,因而這次出手,是下了置她於死地的決心。
靈力倏起,威壓層層爆開,殺氣擦身而過,隻在一瞬之間。
然而也恰是在這一瞬間。
另一道劍光勢如龍嘯,帶著無可匹敵的巨力騰躍而起,清如蟾宮映月,利若風檣陣馬,竟生生將憶靈的氣息逼退數尺,掠過謝鏡辭耳邊,化作一縷柔和清風。
她的心口咚地一跳,在落了滿地的白光裡,嗅到愈來愈近的樹木清香。
裴渡的身體在抖。
少年人的體溫柔暖舒適,將她輕輕護在懷中時,小心翼翼得不敢用力,伴隨了輕顫的、極力隱忍的低喃:“……沒事了,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