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取悅我。)(1 / 2)

總而言之, 經過途中諸多意料之外的變故,此番琅琊之行總算圓滿落了幕。

當謝鏡辭自秘境走出,隻見得天高海闊, 一派浪靜風平,不久前發生的種種恍然如夢。

孟小汀心情不錯, 長長出了口氣:“總算出來了!看倦密密麻麻的山和樹, 海邊的感覺果然不同。”

莫霄陽背著裴渡,看一眼謝鏡辭:“我們是直接禦劍前往雲京, 還是先行留在淩水村,等裴渡的傷愈合一些?”

裴渡先是與憶靈死戰一番,後又生生接下了白婉的一擊,不但身體處處布滿血痕, 識海中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若是以這種狀態乘上飛劍, 隻會讓傷口開裂得更厲害。

“先在淩水村休息一段時間吧。”

謝鏡辭道:“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受了傷, 不必急於一時。我會向爹娘告知一切安好, 順便讓他們差遣幾個大夫來。”

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錢可能買不來快樂和健康, 但加倍多的錢,它們一定可以。

莫霄陽忍不住朝她豎了個拇指。

“先離開海麵再閒聊吧。”

顧明昭抬了眼, 視線掃過兩側狂嘯的海浪:“秘境快關了。”

秘境與仙家洞府現世時,會有諸多祥瑞異象籠罩其上。

通常而言,異象以祥雲罩頂、仙鶴騰飛居多。到了琅琊秘境所在的海上, 便是萬千海潮一並湧向兩側,凝成波濤澎湃的高牆, 為通往秘境入口的路徑空出悠長通道。

至於此刻,不僅天邊淺粉色的濃雲漸趨單薄, 水牆亦是顯出了坍塌之勢,自最高處往下, 不斷有潺潺水色猝然落下,激起片片雪白浪花,

琅琊秘境來得悄無聲息,去時也沒什麼征兆。倘若繼續留在此地,待它靈力散儘、無法操控海水,一行人隻會迎來劈頭蓋臉向下砸的浪潮。

他們不敢多加逗留,很快穿過長長通道上了岸,不消多時,便聽見如雷的巨響――

浩浩水牆有如大廈傾頹,向兩側轟然崩塌。水浪如龍,激起千堆紛亂雪白,通道於頃刻之間被吞噬殆儘,再望眼看去,唯有碧水狂瀾、煙波浩渺。

水到半空成了霧,輕輕一撫,哪裡還有通道的半點影子。

“好險好險,幸虧出來得及時。”

海浪的氣勢震懾八方,莫霄陽有些後怕,往淩水村的方向扭頭一望,不由挑眉:“奇怪……村子裡是在做什麼?”

淩水村裡的氣氛,似乎與往日不大相同。

在謝鏡辭的印象裡,由於蠱師之禍,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落向來愁雲密布、靜謐非常,居於此地的村民同樣靜默,平淡得像一口無波古井。

然而此時此刻,淩水村村口卻是人影交錯、喧嘩聲聲,不少人圍在一起,不知擺弄著什麼東西。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遠遠眺見他們,眸色微亮:“喲,明昭回來啦――那位小道長怎麼了?你們一個個的,怎麼渾身都是血?”

他說罷瞅了瞅被捆仙繩縛住的白婉,欲言又止。

能被這樣綁著的,大概率是個壞家夥。

“他受了點傷,我們正打算前去醫館。”

顧明昭撩起眼皮,往前一探:“這是在做什麼?”

被村民們圍住的,是那張擺在村口多年的石桌。

準確來說,是桌上好幾張端端正正擺著的圖紙,紙上落筆端莊、一筆一劃乾淨有力,粗略看去,竟是幾份設計圖。

“水風上仙的廟不是塌了嗎?我們打算為它重建一個。”

另一個女人道:“這裡是幾個備選的法子,村裡已有不少人去購置木材,隻等明日開工。”

顧明昭一愣:“水風上仙?”

“你年紀輕輕,又是從外地來,理應不認得他。”

一旁發須皆白的老者溫聲笑笑:“那是庇佑淩水村數百年的神靈,曾救我們於危難之中。年輕人有空不如去拜上一拜,很用有的。”

不了,不了。

我拜我自己,這種做法有沒有用暫且不談,但絕對是有點病的。

唯一知道真相的村長靜默不語,與顧明昭不動聲色交換一個視線。

憶靈被裴渡一劍剖開,吞噬於腹中的記憶隨之回籠。時隔多年,淩水村終於回憶起被遺忘的神明,眾人皆是大驚,似是經曆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南柯夢。

老者思忖須臾:“當年突然出現在村子裡的怪物,是從琅琊秘境現的身。不知我們此番恢複記憶,是否與諸位道長在秘境裡的所作所為有關?”

這是個聰明人。

謝鏡辭點頭:“盜走記憶的怪物名為憶靈,已被我們解決,無需再生擔憂。”

“那就好、那就好……上仙曾現身於村中,為我們除去大禍,我們這群人卻不識恩情,竟把他給忘了。”

老者眸色暗暗,繼續道:“隻願等我們修繕廟宇,香火旺盛之日,上仙能不計前嫌地回來。”

謝鏡辭沒說話,目光輕輕掠過顧明昭。

他仍是溫和懶散的模樣,瞳仁卻顯出從未有過的沉鬱漆黑,伴隨著笑意一閃。

“一定會回來的。”

顧明昭揚唇笑笑,大致掃視桌上擺著的圖紙,伸手點了點其中一個:“我覺得這個還不錯,說不定他會喜歡。”

村長眼睫輕動,亦露了淺笑:“我也中意這一份。”

“對了,”孟小汀環顧四周,“這麼熱鬨,怎麼不見白寒姑娘的影子?”

*

白寒在鑽研蝶雙飛的破解之法。

她的蠱術與溫知瀾同出一門,最能看出其中蘊藏的玄機,等一行人前去拜訪,居然已做出了解藥的大致雛形。

見過她以後,接下來的一切便是按部就班。

謝疏與雲朝顏不但派來好幾個大夫,連本人也一並趕往淩水村,看罷孟小汀遞來的留影石,再瞥一眼麵如死灰的白婉,紛紛露出唏噓之色。

顧明昭仍然是村子裡普普通通的熱心腸小青年,水風上仙全新的廟宇則開始了搭建,聲勢浩蕩。

至於白寒,被遲遲趕到的藺缺一番診治,渾身劇痛竟舒解許多。

自古醫毒不分家。藺缺作為鼎鼎大名的醫聖,一向對蠱毒極感興趣,至於白寒體內的劇毒,於他而言無異於一種有趣的挑戰。

――他已經許久未曾遇上過挑戰,興奮得雙目發亮。

裴渡醒來,已是整整一日後。

他雖被大夫精心醫治過,乍一動彈,還是會傳來陣陣隱痛,在刺入眼前的陽光裡,聽見係統的聲音:[醒啦。]

他禮貌應答,努力抬了眼,打量周遭景象:“前輩。”

這是他在客棧裡的房間,此時並無旁人,窗戶半開半掩,泄下熹微晨光。

裴渡嘗試動了動手指,感受麻木的經脈重新開始運轉,伴隨著隱隱的疼。

這種疼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謝鏡辭去取蝶雙飛解藥了。]

係統虛情假意地歎氣:[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和你說再見。小公子,你有沒有一丁點舍不得我?]

它說著嘿嘿一笑:[由於謝鏡辭肯定不會主動告訴你,乾脆我來替她說。你昏迷的這一日,她可是時時候在旁側,幾乎從沒離開過。]

少年耳根隱隱泛了紅。

在秘境中的所見所聞倏然湧上心頭,裴渡想起神識裡的一幕幕景象,仍覺得像是做了場美夢。

在許久以前,謝小姐也對他――

裴渡把臉往被子裡縮了縮。

[其實這從很久以前就擺明了嘛。]

係統慢條斯理,好似看戲:[你想想,她遇上那麼多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為什麼唯獨麵對你,才會展開人設裡的愛情戲碼?那丫頭心有所念,思想不純潔唄――怎麼樣,小公子開不開心?]

即便沒有了記憶,遵循著本心的感覺,她還是一次又一次選擇了他。

打從一開始,於謝鏡辭而言,裴渡就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

這顆蜜糖從天而降,勾起連綿的火,灼得他有些難受。

裴渡尚未回答它,忽而聽見房門一響,被人輕輕打開。

一時四目相對。

謝鏡辭沒想到他會醒得這麼快,略微怔住:“你醒了?藺缺前輩說過,這麼嚴重的傷,至少需要兩天。”

她著急裴渡的傷勢,開口時並未思考太多,直到看見他通紅的耳朵,才總算意識到不對。

對了。

在琅琊秘境裡,她背地裡的花癡行為全被他看見,什麼小豬拱食,什麼化作蟲子扭來扭去,什麼鵝叫連連,堪稱修真界動物園。

之前在生死攸關的緊要時機還不覺得,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屋子裡隻剩下她和裴渡兩人……

謝鏡辭的識海轟隆隆開始狂炸。

“蝶雙飛的解藥已經拿來了。”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露怯,否則定會落於下風。她努力正色,不去思考秘境裡見到的景象:“白姑娘將它製成了丹丸,隻需我們雙雙服下,便能凝出罡氣,擊散蠱毒。”

裴渡乖乖點頭:“嗯。”

謝鏡辭輕車熟路拿了茶杯,把藥丸送入他口中,再喂給裴渡一些水。

他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照料,靠坐在床頭低聲道:“謝小姐,我――多謝。”

其實經過一整日的休憩與仙藥滋養,他已能做出簡單的動作。

裴渡本想說“我自己能行”,卻不知怎麼中途把話咽了下去,又喝了口由謝鏡辭遞來的水。

他在心裡悄悄譴責了自己一把。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喂完藥,謝鏡辭如釋重負:“係統一直很亂來……它沒對你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吧?”

裴渡迅速搖頭。

[我能對他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熟悉的大嗓門響徹識海:[這一路上,我一直在對小公子科普何為自由平等文明法製,很認真負責的!]

這玩意兒十有八九是在信口胡謅。

謝鏡辭不去理它,看向裴渡:“你的傷口感覺如何?”

“好多了。”

裴渡溫馴笑笑:“謝小姐不必擔心。”

時至此刻,她終於意識到某個極為嚴肅的問題――裴渡居然還在叫她“謝小姐”。

但謝鏡辭出乎意料地並不會覺得生疏。

他的“謝小姐”和旁人不同,嗓音雖是清清冷冷的,語氣卻是綿軟悠長,一個好端端的稱呼,能被叫出三分欲色。

謝鏡辭覺得她完蛋了。

她如今分明成了個唯裴渡主義者,不管怎麼看,都會覺得他越來越勾人,一顆心被吊著左右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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