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出去走走吧。”沈母說道。
沈醇的這副身體雖是弱了些,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不良於行,被人攙扶著也能走出房門。
屋子便是極大,走出房門,亭台樓閣儘收於眼底,六月的天裡,雖然陽光極盛,卻無什麼熱氣,反而清風拂麵,帶來湖麵上的陣陣涼意。
“少爺小心曬著了。”一旁的春蘭撐起了傘說道。
沈醇左右皆被侍女扶著,她們看著柔弱,沈醇力道壓住,卻未見她們的手臂打顫。
生於山莊之中,應該也是有武藝傍身的,且內力應該不弱。
沈醇未走多遠,隻在湖畔尋了一處亭子坐了下來,為防風,四周皆是降下了竹簾,相當的周到。
沈醇眺望著遠處,按照目前的時間線,沈柏還未從那處密閉的地方走出來,未出之人,無姓名,甚至連編號都沒有。未出之前,連莊主都不能打開那個地方,以免十幾年的心血功虧一簣。
人他自然是要的,卻不能再讓沈筠冠名,屆時無姓無名,想要認出對方,隻能憑本事了。
“醇兒在想什麼?”沈母詢問道。
“我隻是覺得女子近身伺候實在太不方便。”沈醇說道。
近身伺候,日後想要許給他人都是難為之事。
“你那院中也有小廝,隻是毛頭小子笨手笨腳的,也不夠細心體貼。”沈母說道,“想挑合適的得慢慢來。”
“小廝不納罕。”沈醇看著那荷花之上的蜻蜓道,“莊中今年的暗衛不是要出來了麼?”
“是了,按照進度,也不過十天左右就該有結果了。”沈母掐著手指算著道,“你莫不是想要暗衛來伺候你?這可不行。”
“為何?”沈醇看向了她道。
“普通小廝就已經毛手毛腳了,暗衛那練的都是殺人的功夫,力道更是沒個輕重。”沈母說道,“若是不小心弄傷你了可怎麼是好。”
沈醇笑了一聲,神色之間有些輕慢:“又不是讓人近身伺候,不過是逗悶子罷了。”
“暗衛是用來保護你的,豈能逗悶子。”沈母嗔怪了一聲道。
“那便給我個保護的人。”沈醇拉長了語調道,“娘。”
“你是娘的心頭肉,豈會無人保護。”沈母擊了一下掌道,“沈甲沈乙。”
她的話音落,兩個身影瞬間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半跪下來,皆是一身黑衣,麵戴麵具,乍一眼沒有區彆,可麵具之上卻鐫刻著兩個人的名字。
甲,乙。
“自你幼時,身邊便有暗衛相護,都是娘給你挑的。”沈母說道,“你若是覺得不合心意,今年自己挑就是。”
沈醇看向麵前身材高大的二人,雖是跪著,卻有蓄勢待發之勢,其露出的手上皆是繭子,可見習武之辛苦。
沈醇手指微微收緊道:“好。”
“他們在你麵前了,你且說要如何逗悶子。”沈母說道。
沈醇看向了這二人道:“他們看起來頗為無趣,我自己選的,自然怎樣都能逗悶子。”
沈母失笑搖頭:“罷了,隨你。”
“那這二人母親便收回去吧。”沈醇說道。
他目前大病初愈,手無縛雞之力,留在身邊的得是全然聽他的話的人,多兩個監視的人不是好事。
“多一個人保護你總是好的。”沈母說道,“你真不要了?”
“若不要會如何處置?”沈醇問道。
“主人不要的仆從,自然不能被他人拾去,隻能自儘。”沈母說道,“培養他二人著實不易,醇兒要不再想想。”
“若放在身邊,娘豈不是日日都能知道我在做什麼。”沈醇微歎了一口氣道,“難怪娘從前不告訴我給我選了暗衛之事。”
沈母略有心虛:“娘隻是關心你,你以前十天有八天都病著……罷了,如今你也大了。”
她從懷中取出兩枚不過一指長寬的玉令放在了沈醇的麵前道:“山莊暗衛聽令行事,隻會聽令牌被贈予之人的話,一旦給出,從前的主人便也不再是主人了,即便是娘的命令,也不會聽從,你且保管好,若日後想要贈予他人,予令便是。”
玉令極小,沈醇拿過時其上仍然有著溫度,羊脂白玉,觸.手生溫,其上所牽的是一人的性命。
沈醇將玉令收了起來道:“你們隻管守衛便是。”
“是。”兩人齊齊應聲,下一刻便消失不見了。
“可滿意了?”沈母問道。
“多謝娘。”沈醇笑道。
“你心情舒暢便是,大夫說了,凡事不可鬱結於心。”沈母說道,“你想要什麼娘都會為你辦到的。”
慈母之心,可見一斑,隻是自古慈母也多敗兒,如此寵愛,若是原身是個身體好的,隻怕真成了那一等一的紈絝。
而因為原身的緣故,如今他還不能太講理。
小坐片刻,沈醇便被催著回去了。
四方的屋子,雖然收拾的舒適,但是總歸是沒什麼自由。
“小少爺,少莊主讓奴婢送來一些東西。”外間傳來了恭敬的聲音。
“筠兒不是出去了。”沈母喃喃自語了一句,招呼道,“快進來。”
“筠兒在外見的多,總是想著你,可能又帶什麼新鮮玩意了。”沈母說道。
侍女捧上了一個小的箱子,箱子打開,其中放著麵人,套娃,彩色的蹴鞠球,還有幾個九連環。
“這球做的不錯。”沈母說道。
沈醇卻是拿過了那個九連環擺弄了幾下,沈母說道:“醇兒喜歡這個?”
“嗯。”沈醇認真擺弄,沈母隻靜坐在一旁也不打擾他。
侍女們即便進出,也是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和聲音。
九連環不難解,沈醇擺弄著純粹是因為無聊。
【宿主,您可以奮發圖強。】521提出了建議。
比如賺好多好多的錢。
【我為什麼要奮發圖強?】沈醇問道。
【您上個世界說的,賺錢很重要。】521拿出了小本本提醒道。
“娘,我們家很缺錢麼?”沈醇驀然問道。
“自然不缺,除了玉璃城,便是我們雲景山莊最富有。”沈母笑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隻是在想若我一輩子都如此的孱弱,可會將雲景山莊吃到山窮水儘。”沈醇說道。
“怎會,你便是日日往池塘裡扔金子,也夠你扔個十年八年的,況且銀子總是源源不斷的,有你父親和兄長呢,你隻需好好休息,不必憂心那些事情。”沈母說道。
【喏。】沈醇跟521示意,【不是我不想奮發圖強,是父母不讓,百善孝為先。】
521:【……】
它的宿主一定是史上最難帶的宿主,好容易帶出來了,怎麼又倒回去了呢,這不合理!
統子明顯有些抑鬱了,沈醇笑道:【不用賺錢,我日後總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的,這個算奮發圖強麼?】
【算的!】521振奮道。
【那讓我們放下攝像機,一起奮發圖強好不好?】沈醇笑道。
521下意識想要說好,奈何數據運轉,於己不利,隨即默默的抱緊了自己的攝像機,宛如抱住了自己的繩命:【要不我們一起頹廢叭。】
奮發圖強哪有攝像機好玩,哪有數據段好吃,他們不需要奮發圖強。
【好。】沈醇應道。
521撫摸著自己的小攝像機,驀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繞進去了。
宿主他就是想偷懶!
把它帶的都物似主人形了。
養病的日子著實有些慢悠悠,武林中的事情不算少,但沒有一個能夠影響到他這裡來的。
十天時間,那一扇被封閉了十幾年的石門轟然打開。
引的整個山莊都微微震顫了起來,沈醇看向了遠處,一旁的侍女卻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少爺,應該是今年的暗衛出來了。”
“嗯。”沈醇收回了眸。
又過半晌,有人在外通報,讓他過去選人。
沈醇走的近了是自己走,稍遠一些便有步攆。
除了抬攆的人,侍女,後麵還跟了數人,看起來倒是浩浩蕩蕩,十分的引人注目。
“醇少爺。”過往的侍女在見到時紛紛行禮。
步攆繞過了數條道路,在一處高大的石山處停了下來,沈醇看去,那吊起的石門上有著數條極粗的鏈子,石門厚重,幾乎成方體,一旦放下,憑借人力很難推動。
石門之外,沈父已然負手站在了那處,沈母和沈筠同在,幾人在看到前來的步攆時紛紛圍了過來。
沈母還好,沈父與沈筠的身上卻帶了幾分風塵仆仆的味道,明顯是匆匆趕回的。
侍從讓位,沈筠伸手將沈醇從步攆上扶了起來道:“數日不見,醇兒的氣色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大哥你送的玩具有趣。”沈醇扶住了他的手臂說道。
“我猜你會喜歡,下次若再見什麼稀奇的,為兄照樣給你帶回來。”沈筠扶住了他道,“來。”
侍從放上了座椅,其上鋪的極其柔軟,讓沈醇坐了下去。
“你身體不好,按照為父的意思是不必跑這一趟的,但你娘說你想自己選,倒是來回奔波勞碌了。”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這樣也好,一出便認主,最是忠心。”
正說著話,石門之中一勁裝的黑衣人從裡麵走了出來,步態沉穩有力,麵具下麵的唇抿的很緊,他走到了沈嘯的麵前,半跪下將手中的羊皮卷捧了上來道:“此一次初入者百人,最終得九人,從壹號到玖號,莊主可自行分配。”
他聲音平正板直,毫無情緒。
沈父未曾多說什麼,隻接過了那帶著陳年血跡的羊皮卷看了一眼道:“人在何處?”
那黑衣人將一個盒子取出,同樣捧了上去道:“玉令在此。”
沈父接過的時候,九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同時從那門內掠出,跪在了地上。
幾乎一模一樣的裝束,一模一樣的麵具,或許是因為剛剛結束廝殺,即使他們身上的衣衫齊整,也難掩那撲麵而來的血腥味。
沈醇視線落於了九個人身上,略有沉吟。
“醇兒不是說要選個自己滿意的,且去選吧。”沈父收了玉令,看向了沈醇道。
此話出,沈母倒是習以為常,沈筠的神色卻是微動了一下,但到底未說什麼。
那座椅上裝了機關,沈醇抬手的時候有侍女輕輕推動,隨他到了近前。
九個人,壹到玖號,沒有姓名,沒有標誌,外表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沈醇的目光一一略過道:“抬起頭來。”
九人皆是抬頭,眸中有著尚且難以收斂起來的殺意。
這種殺意會慢慢的退卻,但現在足以讓普通人望之生畏。
沈醇微咳了兩聲,一一看過,在看到一雙黑亮的眸時抬手示意了一下,座椅停下,他以食指勾過了對方的下巴細細打量著。
樣貌自然跟以前也是截然不同的,沈醇的手指劃過了對方的眼睛,那雙狹長的眸微微顫動了一下:“就是你了。”
“醇兒的膽子真大。”沈母誇讚道,“若是其他人,隻怕要被嚇到。”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還不知道什麼是害怕。”沈父說著,走到了沈醇的麵前,將盒子打開,露出了其中一排的玉令,“這是柒號,你自己拿。”
沈醇從其中取過了柒號的玉令,在指間摩挲了一下道:“就叫白,純白的白,沈白。”
一聽就知道是他的人。
“好。”沈父自無不可,隻從一旁拿過刻刀時愣了一下。
以往選取暗衛,皆是主人拿刻刀在麵具上刻下親手取下的名字,此事需要內力,但他的幼子卻是手無縛雞之力。
“醇兒,此事可要為父代勞?”沈父問道。
“不,我自己來。”沈醇拿過了刻刀,看著跪在麵前的人,伸手扶住了對方的臉頰。
男人明顯有些錯愕,卻仍然乖順的任由他扶著,沈醇用刻刀在其上用力,隻留下了淺淺的痕跡,一個白字落於其上,用手指輕輕拂過,若是不仔細看都是看不出來的。
“這樣就行了。”沈醇說道。
“我兒的字刻的極好。”沈母誇獎道。
“從今日起你就叫白,記住了。”沈醇看著對方的眼睛道。
“是。”沈白深深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鐫刻在腦海中一樣,然後低下了頭去。
石山之內乃是地下,長年不見天日,環境雖冷,可十幾年來沈白已是習慣了,練武,廝殺,學成一身的本事,都是為了保護日後的主人。
他雖不曾接觸外界,卻也想過自己未來的主人會是何種模樣,自己的未來會是何種模樣。
直到看到了那坐在座椅之上的青年,眾人皆站,唯他坐著,寬大的華服包裹著有些羸弱的身體,雖是唇間不見血色,可他坐在那裡,便是一身的風流寫意。
諸人皆是疼惜,護的如珠似玉一般,沈白的下巴被抬起,觸碰到了他的指尖,看到了那雙好像寫儘了天下情意的眸,才明白有些人即便一身病骨,也是他人不可輕易觸碰的存在。
“我叫沈醇,醇香的醇。”沈醇低頭看著麵前的人道。
“是。”沈白說道。
【宿主,您不怕認錯了麼?】521說道。
【不會認錯。】沈醇說道。
【哎,為什麼?】521問道。
沈醇半撐著頭道:【九個人裡麵,他長的最好看。】
521:【……】
萬一人家長的第二好看呢?萬一認錯了呢?
它的宿主,將缺德寫在腦門上,它的宿主,莫得良心。
“還要再選一個麼?”沈父問道。
“不用了,一個就夠了,手疼。”沈醇抬手示意,原本跟著的侍女要推動座椅,卻被沈醇製止了,他看向了沈白道,“你來推。”
“你這孩子。”沈父搖了搖頭。
沈白起身,站在了沈醇的座椅後麵,小心的推動了座椅,讓他處於了一開始的陰涼地,不被陽光曬到一絲一毫。
“果然比其他人知情識趣。”沈醇看向了身後的人道。
他記得對方,但對方不記得,雖是再相遇,但一切都要重頭再來,他也要將對方當做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去認識,去嘗試。
“筠兒,你去選吧。”沈母說道。
沈筠的視線從沈醇這裡收了回來,他一開始看中的也是柒號,因為對方的氣息最是沉穩,卻不想沈醇也看中了,如此除了不選,便隻能退而求其次了:“娘,我身邊已有四人,今年就不必再選了。”
“也罷。”沈母說道。
沈父他們的選擇不似沈醇那麼麻煩,隻隨意一指,刻字便是,至於未選之人,自然也有他們的去處,莊中事務繁多,總有用的到的地方。
其餘暗衛皆是隱藏了身形,唯有沈醇身後立了一人,看起來格外的突兀。
“娘,我先回去了。”沈醇說道。
“好。”沈母由著他的性子,“快扶一下。”
侍女要上前來,沈醇避過了,看向了身後的人道:“你來抱我過去。”
一語出,眾人皆愣,521嚇得掉了自己的小攝像機。
宿主,您身為1號的尊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