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總感覺像是在咒我一般。”溫瓊芝不太樂意道。
“睿寧不敢。”沈筠賠罪笑道。
他做如此低姿態, 卻也沒讓溫瓊芝的心情好起來,她端著茶道:“我且問你,若你我成婚後, 我與你幼弟誰在你心中比較重要,你是否會一直操心他的事, 將我晾在一邊?”
沈筠垂下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看向她時道:“若是成婚,你是長嫂,他同樣是你弟弟, 這有何比較之處?”
“可是……”溫瓊芝猶有不滿。
“那你為何不拿你與母親對比?”沈筠問道。
“姑母在你心中自是不同。”溫瓊芝說道,“那是你娘,可你心中之人未免太多。”
她本是興高采烈的迎接, 卻不想他們一來, 沈筠就將她晾在了一邊, 還是因為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她自然會擔心婚後也是如此。
“醇兒也是親人。”沈筠說道,“此話不要再說。”
溫瓊芝微微抿唇:“我是為你不平,分明你才是才學樣貌皆出眾的那一個,可姑母卻事事……”
“瓊芝,你僭越了。”沈筠說道。
他態度略顯冷硬,溫瓊芝頗覺無趣, 放下了茶盞起身, 直接拿起自己的劍走了。
人走茶涼,沈筠垂眸拿過了那杯盞, 直接將其中的茶水潑在了地上。
與風回穀聯姻勢在必行,唯有如此,雲景山莊未來在江湖上的地位才會更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有時候不喜就是不喜。
當表妹而言並無問題,左不過一年也見不上一次,當未來的妻子……沈筠竟覺得抗拒不已。
“筠兒,與瓊芝相處可還好?”沈母在屋中待了許久,見他進來時含笑問道,“那丫頭是靈精了些,可是心眼不壞,吵吵鬨鬨的,倒讓我這幾日舒心不少。”
“孩兒恐惹她生氣了。”沈筠微微歎氣道。
“怎麼了?”沈母詫異問道。
“她覺得孩兒尋找幼弟時間太多,有些忽略她了。”沈筠說道。
沈母神色微頓,朝他招了招手讓他坐在了身旁道:“她當真如此覺得?”
“不過是女孩兒心性,撒嬌罷了,明日我去哄哄便是。”沈筠笑道。
“非是女孩兒心性,此事是她不懂事。”沈母蹙眉道,“你舅舅唯有一女,當真是寵壞了,醇兒如今生死未卜,難不成不去搜尋,陪她去不成?”
“娘,彆動氣。”沈筠輕拍著她的背,平複著她的情緒道。
“此事乾係甚大。”沈母看向了他道,“你與瓊芝乃是指腹為婚,親上加親,娘本想著如此能夠和滿一些,可她若對醇兒有意見,這親便不能結,娘問你,你可真心喜歡她?”
沈筠視線微垂,躊躇了一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兒都聽娘的。”
“你這孩子,就不能學學醇兒,他若是想要什麼,總是變著花樣的磨人。”沈母伸手,還是摸了摸沈筠的頭道,“娘在醇兒身上所耗精力頗多,可筠兒也是娘的心頭肉,醇兒不能受委屈,筠兒自然也是同樣的。”
沈筠藏在袖中的手指微縮,笑道:“孩兒若是跟幼弟一樣,隻怕您跟爹要頭疼不知道多少倍,娘還好,爹若是上家法,孩兒可承受不住。”
“你爹是望子成龍,他也沒在醇兒身上指望什麼。”沈母拍了拍他笑道,“你若真的不願,此時還能反悔,若是下了聘,合了禮,一切可就沒有回頭路了,我兒已是龍鳳之姿,娘隻願你尋一真心相許之人,彆辜負了自己,你不喜她,也是辜負了她。”
沈筠看向了她,歎了一口氣道:“孩兒不願。”
他終究還是說出來了。
斷掉了風回穀這門親事,未來的雲景山莊隻能靠他一人了,可想到此處,沈筠竟是覺得輕鬆的。
“那娘跟你爹說,把這親事退了便是。”沈母說道。
“如此做可會讓舅舅難做?”沈筠問道。
“你舅舅是娘的親哥哥,這話私底下遞也好遞,隻不過為全瓊芝的名聲,親事要由風回穀來退。”沈母說道,“如此可行?”
“多謝娘。”沈筠說道。
沈母心疼兒子,自然將此事同沈父講了,沈父一開始是不同意的,直到聽到了沈母轉述的話語。
“那丫頭可能也隻是一時氣語,她待夫人還是極其孝順的。”沈父態度和緩,“若是夫人教上一教,或許也就改過來了。”
“她已然有這等容不下醇兒的心思,如今你我尚在,她就敢如此說。”沈母蹙眉道,“待你我百年後,醇兒那樣的身體自然需要長兄長嫂照顧,待那時若是筠兒聽了枕頭風,待醇兒不好,你又能如何,如今筠兒已說隻將她視作表妹,江湖兒女,要的自然是你情我願,若是結了怨偶,更損兩家關係,如今這樁親事我不同意,你若不退,我親自同我兄長說。”
沈母年輕時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如今雖和婉了許多,在兒子的事情上卻不會輕易讓步。
沈父聽她所言,來回踱了數步頻頻歎氣,思忖良久,終歸還是下了決定:“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待溫兄壽辰結束再說,若是此時賓客盈門時言說,傳揚開去,隻怕兩家都難收場。”
“你同意了?”沈母看著他道。
“你心疼筠兒,我做父親的能不心疼?”沈父歎氣道,“瓊芝這丫頭也是太不像話,連醇兒都容不下,若是日後筠兒真有個三妻四妾,隻怕真要鬨的家宅不寧。”
“三妻四妾……”沈母哼了一聲道,“筠兒隨娘,專情著呢。”
“為夫這些年又何曾有過什麼妾室。”沈父嘖了一聲道。
沈母輕哼了一聲,卻是放軟了語調:“此事你上心著,即便是娶個小家碧玉,也勝過家宅不寧。”
“夫人安心。”沈父說道。
……
官道之上,雙人的馬車前行,外表雖不如何的華麗,內裡卻是舒適至極。
一灰衣人戴著帷帽揮動著馬鞭,在其身側,另外一人靜坐在車廂的門口,玉白的手揮動著藥杵搗著藥。
他不斷往裡麵添些什麼,那一團的藥搗成了泥一樣的顏色,散發著極其濃鬱的藥味。
而在車內,那藥爐之上的藥罐正在冒著熱氣,馬車雖快,也隻帶來輕輕的顛簸。
待馬車停時,沈白下馬,看向了仍在搗藥的人道:“少爺,在此處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沈醇握著藥杵道。
沈白覺得他這是又找到好玩的東西了,隨即將馬車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栓住道:“我來幫少爺。”
“好,藥熬的差不多,幫我濾出來。”沈醇說道。
“是。”沈白走到了藥爐旁端起,將其中的藥渣濾了出來,濃稠至極的藥汁,他隻是聞了一鼻子,已然覺得熏得慌,“少爺這是打算做什麼?”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和在一起,莫非是學那些街角路邊的孩童玩泥巴?
“做點兒給你治傷的藥丸。”沈醇說道。
沈白端著藥碗的手一頓,差點兒將那藥汁直接打翻在地。
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一起,真的不會吃死人麼?
“藥端過來。”沈醇伸手道。
沈白將藥汁遞了過去,在看到他將那些東西混合的時候跪坐在一旁想著,或許少爺隻是在玩笑,應該不會真的給他吃。
藥物混合成了藥丸,沈醇拿起其中一顆看向了沈白,在留意到他僵硬的身體時道:“怎麼了?”
【宿主,他怕你毒死他。】521說道。
【怎麼會,我製傷藥的水準還是不錯的。】沈醇笑道。
沈白看著那漆黑的藥丸道:“此物何時吃?”
“現在。”沈醇將藥丸遞到了他的唇邊笑道,“乖,張嘴。”
沈白微微後仰,垂眸看著,終是閉上了眼睛含住,隨意咀嚼了兩下吞服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彌漫,藥丸下毒倒並無什麼不適的感覺,反而丹田處湧現了些許的熱意,原本的內力微有波瀾,流轉全身。
沈白詫異的感受了片刻睜開了眼睛,對上了沈醇湊過來打量的神色道:“少爺,怎麼了?”
“你剛才的神情真像慷慨赴死一般。”沈醇勾過了他的下巴道,“你莫非覺得我要毒死你?”
“並非如此。”沈白說時心底著實有些底氣不足。
“喝點兒水,不覺得苦麼?”沈醇遞給了他一杯水道。
“多謝少爺。”沈白端過一飲而儘。
不過苦味而已,他自然可以忍受,可此時這一杯水,竟讓他覺得自己嬌氣了起來。
“剩下的藥丸每三日服一粒。”沈醇將那些藥丸放進了玉瓶之中遞到了他的手上,“若是服完,我再給你製。”
【宿主,為何不用恢複藥劑?】521不解問道。
若用恢複藥劑,不管什麼外傷內傷明傷暗傷的,可以說是一鍵全消。
【若用恢複藥劑,總要找個合適的契機。】沈醇說道。
沈白身上的傷疤太深太大,且是陳年舊傷,想要憑借這裡的藥物完全去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更彆說是暗傷了,若用了恢複藥劑,要符合這個時代的人的認知,其效果根本無法完全發揮出來,所以需要契機。
【契機?】521疑惑道。
【長生秘藏。】沈醇笑道。
不管秘藏裡麵有什麼,都可以將人們的認知合理化,恢複藥劑的效果才能夠發揮到最大。
【哦……】521恍然大悟,【那您為什麼還要給沈白配製藥丸呢?】
【你不覺得他吃藥丸時視死如歸的模樣很可愛麼?】沈醇反問道。
521覺得……是挺可愛的,但這並不妨礙它覺得宿主缺了大德了。
“是,多謝少爺。”沈白接過了玉瓶放進了懷中,“少爺懂醫術?”
他原來竟不知。
“久病成醫罷了。”沈醇將那些藥罐收拾起來,“索性自己也學了一些。”
“少爺大才。”沈白說道。
能引動他的內力翻湧,豈是隻學了一些,如此天資,若非自幼體弱,這江湖之上合該有他一席之地。
“可覺得舒服些?”沈醇問道。
“嗯。”沈白輕應道,
“如此便好。”沈醇伸手摸著他的臉頰道,“也不枉費我搗了這麼長時間的藥。”
“少爺辛苦。”沈白握住了他的手道,“下次屬下來便是。”
“是辛苦,所以有沒有犒勞?”沈醇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道,“你似乎隻主動親吻過我一次。”
沈白眸中微漾:“屬下如今口中有些發苦。”
“我豈會嫌你。”沈醇說道。
沈白傾身了過去,微微垂下了眸,嘗試般的輕輕吻住了他。
……
風回穀穀主壽宴在即,各大門派皆是派了不少人過來賀壽,穀內熱鬨異常,幾乎比得上那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了。
人員來往,也未必都需要請柬,隻要是來誠心賀壽的,說幾句恭喜的話,報上門派便能入內。
“霞薇派洛琪玉帶著師父的賀禮前來給溫穀主賀壽。”一白衣女子拿著請柬說道。
此聲一出,無數武林人士皆是看了過去。
“是霞薇派的……”
“洛掌門沒沒來,倒是她的大弟子來了。”
“果真清雅脫俗,想來不輸給那溫瓊芝。”
“噓……”
“霞薇派,沒錯了,”迎接之人接過請柬,看著那麵覆薄紗的女子及其身後的十幾位女子道,“姑娘裡麵請。”
洛琪玉握緊了劍,不必示意,身後女子皆是跟上。
霞薇派為女子門派,如此十幾位婀娜女子的出現,直讓一些人看直了眼睛。
“這武林第一美人本就有爭議,如今兩人聚於一處,豈不是立刻就能夠分出個高下。”
“是也是也……”
眾人視線調轉,又是紛紛擾擾,無人發現樹上兩人已是混入了那人群之中,跟隨其中一個門派進了風回穀內。
夜色漆黑,穀中仍是熱鬨,不僅是壽辰在即,還有各大門派相聚,多是認識的人,若是相熟,難免比上兩招,若是彼此相看兩厭,難免也要比上兩招。
金戈交鳴,那一支箭羽呼嘯而過,隻有暗衛有所覺察。
箭羽並不傷人,而是插在了牆壁之上,暗衛入內請罪:“主人恕罪。”
“無事。”沈母看向了那牆壁上的箭羽,在看到其上綁著的布條時將其取了下來。
娘,繁花地月中一人獨往。醇。
沈母看見其上的字跡時手指攥緊,看向了跪地的暗衛道:“你們且退下吧。”
“是。”暗衛消失。
沈母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布條送到了燭火之上,然後放進了一旁的香爐之中,直到其中化成了灰燼,這才用水澆了下去。
沈父所遇老友頗多,自是要聯絡一二,幼子尋找之時若是拜托友人,搜尋的幾率也會更大,到此時未歸。
沈母未換衣服,而是披上了一個漆黑的鬥篷,以兜帽遮住了麵,不驚動任何人的離開了院落。
繁花地乃是風回穀的一處勝地,以四季開滿鮮花而著稱,隻是距離偏遠了一些,夜間少有人入此地。
沈母一路疾行,待到那花海近處時握緊了腰上的劍柄。
字跡是她兒子的字跡,但是是主動寫下還是被動寫下猶未可知,更甚者還有可能是其他人誘騙她出來,但一切都不要緊,隻要有見到醇兒的機會,都不要緊。
沈母踏進花海之中,四下張望,隻聞一處熟悉的聲音:“娘。”
她眺望遠去,在看到花海山坡上同樣披著鬥篷的人時已然欣喜:“醇兒!”
她朝著山坡之上掠去,沈醇摘下了兜帽的時候,已然被她抓住了手:“醇兒,醇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喜極而泣,那眼淚在月光映照下撲簌簌的掉落,沈母摸著他的臉頰道:“你怎麼得救的?為何不通知山莊的人去接?又是怎麼進來的?可有哪裡受了傷?”
她問的急切,沈醇看著她道:“娘,你問得太多,我記不清問題了。”
沈母拍了他一下道:“混小子。”
她擦拭著眼淚,勉強平複著情緒,目光卻是半分不離沈醇的身上:“為何讓娘一人獨往?”
“我如今若是出現,隻怕成為眾矢之的。”沈醇說道。
沈母愣了一下,開口道:“你知道什麼了?”
“我在崖下遇到了追蹤的黑衣人,他們獨要我。”沈醇扶著她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道,“娘,一次遇刺可能是偶然,兩次三次便是故意的,我到底何處得罪了他人?”
“非是你之過。”沈母拉著他在自己的身旁坐下道,“是……是長生秘藏之過。”
“長生秘藏?”沈醇疑惑道。
“此事本也是陳年舊事了,不知是真是假,本不該告訴你,可他們三番五次的針對你而來,自也要讓你知曉。”沈母憐惜的摸著他的頭道,“長生秘藏乃是江湖上傳說一甲子一出的寶藏,其中有著提升內力的丹藥,絕世的武功秘籍,無數的珍寶,最重要的是還有延長壽命的丹藥。”
“與我有關?”沈醇問道。
“與雲景山莊有關。”沈母說道,“長生秘藏的鑰匙共有五塊,也是五塊令牌,分彆保管在長恨山,玉璃城,雲景山莊,風回穀和瀛焱島中,長恨山執垚山令,玉璃城執金羽令,風回穀執水寒令,瀛焱島執熾炎令,而我雲景山莊則執桂月令。”
“有人想要這五塊令牌,所以對我下手。”沈醇說道。
沈白站立在側,神色微動。
沈母歎了一口氣道:“是,爹娘自是疼惜你,若是你被抓,令牌自會給出,如今你三番五次的遇刺,娘的意思是索性將令牌給出去,免得你總是遭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