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白神識緩緩回攏, 感覺自己好像在輕輕移動,置身的懷抱溫暖而堅實,耳邊能夠聽到有力的心跳聲, 略帶暖意的氣息環繞在鼻尖。
師尊……
“調息完了?”
旁邊的聲音傳了過來,雖然同樣帶著笑意, 卻不是同一個人。
鐘離白睜開眼睛看著男人的側臉,撐起手臂看向了四周道:“怎麼回事?”
沈醇的腳步停下道:“魔修解決完了, 未免還有魔修, 就先帶你進來了。”
“原來如此。”鐘離白扶著他的肩膀, 看著自己的姿勢道, “你先放我下來。”
沈醇彎腰讓他落地:“此處地宮門口應該有傳送陣,傳的地點不一,我進來就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鐘離白整理了一下衣領打量著此處,地宮昏暗, 隻有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發著照亮前路的光芒, 四周靜寂,隻有他與沈白的呼吸聲, 連風聲都沒有,神識探查似乎也有些受製。
“可知方向?”鐘離白問道。
“不知。”沈醇以指在夜明珠旁畫下了一道痕跡,“此處不可禦器, 地宮的材料似乎藏匿了封魂石,神識不可探查,隻能用最笨的辦法。”
“確實隻能如此。”鐘離白召出了自己的劍握在手上, 朝著男人之前朝向的方向走了過去,“速度得快一些, 這地宮裡估計也進了魔修。”
有人受傷, 甘寧他們還是築基期, 萬一遇上了辟穀期,毫無抵抗的能力。
“小心一些。”沈醇跟了上去。
腳步聲匆匆,夜明珠旁每每留下痕跡,雖然鬥折蛇行,但到底未見到之前刻下的痕跡,證明他們走的路沒錯。
腳步落地,地磚略顯空洞,鐘離白下意識後退時,地刺直接穿了上來,直抵廊頂。
輕微的哢噠聲響起,無數細密的針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閃著極幽微的光。
鐘離白欲以劍光攔下,那針頂在其上,卻似乎在消磨著劍光。
直穿而過!
密密麻麻的針直衝門麵而來,鐘離白欲祭出抵禦法器時,肩膀被人扣住拉到了身後。
銀白色的劍意隨同男人一起擋在了身前,將那針雨毫無縫隙的擋住。
劍意消磨,卻在瞬息直接再起。
鐘離白看著攔在身前的男人,晃眼的瞬間竟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然而此刻顧不得思索那些:“此針上附帶劍意,沈兄小心。”
劍之一物有形,然劍意無形,針乃尖銳之物,自可附帶劍意,隻是此處秘境百年未啟,這劍意到底是如何留存的?
“好。”沈醇看著那針雨蔓延過來的儘頭道。
小圓融世界其實不過是世界的殘片,但既成世界,便有意誌,這樣的劍意無休無止倒也正常。
劍意密布,沈醇一劍直接朝著源頭揮了過去,削開了密密麻麻的針雨,破壞聲響起時,整個地宮都震顫了三分。
有土石細細密密掉落了下來,針雨卻直接止住了。
鐘離白有些怔愣的看著身旁的男人:“沈兄當真厲害。”
“不過是找不到機關,隻能暴力摧毀罷了。”沈醇收起了劍笑道,“走吧。”
繞過地刺,前方攔截的牆壁上有一道極深的劍意痕跡,可除了這個,空無一物。
不見針,不見劍意。
鐘離白輕輕蹙眉:“幻術?”
若是幻術,他被消磨的劍意卻並非虛假。
“不是。”沈醇指間撚著一根針道,“有留下此物。”
他當然可以直接告訴小徒弟答案,但既是曆練,總要自己探查才有意義。
“非是幻術。”鐘離白看著那麵牆壁,以劍身切入其中,雖如刀切豆腐,可劍到了儘頭仍有些許阻力。
劍意探入,同樣不見儘頭,前方無路,隻能從旁邊的通道走。
“沒有路?”沈醇問道。
鐘離白收回了劍道:“沈兄可知答案?”
“我也是第一次來此地。”沈醇笑道。
可他毫無緊張感的態度讓鐘離白總覺得他知道什麼,但沈白不想說的事,即便劍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得到答案。
“此處地宮應該並非迷宮。”鐘離白思忖了片刻,轉身踏入了旁邊的方向道,“我們走了許久,隻有一條道路。”
沈醇跟在他的身後道:“確實如此。”
“沈兄之前說我們傳到了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另外的路,就算碰不上他們,在我們之前也有不少修士進入地宮才對,即使沒有正道修士,也應該有魔修留下的痕跡,可是都沒有…”鐘離白握著劍思忖著,腳步停下時撞上了身後人的胸膛,“或許我們進來時,這地宮便專門創設了這條道路。”
沒錯,若地宮並非死物,而是有中心控製,之前所見便說的通了。
“嗯,說的有道理。”沈醇推著他的肩膀笑道,“邊走邊說。”
“抱歉。”鐘離白回首時錯愕了一下,輕輕掙開了他的手行走在側,“若是不同的路,甘寧應該不會遇到魔修。”
“沒有魔修,但有隨時出現的機關。”沈醇提醒道。
機關的威力鐘離白已經見識過,若非沈白在他的旁邊,隻怕他也抵擋不住。
“百年前的地宮前輩們是如何出去的?”鐘離白思忖道。
“我還沒有出生,不知道。”沈醇說道。
這種事原世界線沒有記錄,或許那時地宮未開,又或許當時的地宮隻是死物,不管以往如何,這一次想要出去,隻能到達中心。
“若是不知,隻能順著此路下去了。”鐘離白思索道,“它會不會將此路創的無限長,將我們一生一世都困在這裡?”
“那倒是好事了。”沈醇笑道。
鐘離白看向了他道:“什麼?”
“不會,雖是創造,卻是實物。”沈醇說道,“既許進入,又無意讓彼此殺戮,應是篩選,而非困堵。”
“篩選?”鐘離白深吸了口氣道,“莫非是篩選最強者,然後奪取其身體?”
他繼續前行,轉頭時卻發覺本來隨行的人停在了身後,漆黑的光芒籠罩,一時竟覺得他與黑暗融為了一體:“沈兄,怎麼了?”
“不無此種可能。”沈醇重新跟了上來笑道,“不過既要選擇最強的,也應該去外界選,這秘境最頂上的不過是辟穀修士。”
“確實。”鐘離白沉吟道。
沈醇看向了道路的深處,思忖著此處的世界線。
原世界線中很多記錄並不明晰,但有一點,徐州楚家的山海圖碎片是在楚天穹身上的,也是那物招致了徐州的覆滅。
他去時楚天穹恰好碰上了徐州覆滅,原世界線中楚天穹也是碰上了,但他沒在,楚天穹如何在魔修的包圍下逃出來的並無記錄,就像他獲取小圓融秘境的山海圖一樣,隻知他進入了地宮的核心獲得,但如何打破,如何經曆,沒有記錄。
多年來魔修明麵上無動靜,但徐州之事隻會證明他們並非毫無野心,而是潛伏在暗中。
暗流洶湧比表麵的澎湃有時候要恐怖的多。
這方世界是阿白所創,但他所能奪取的力量卻未見多少,或許有不想跟主角攻受牽扯的原因,但此方世界真的隻是讓他回顧麼?
“沈兄,沈兄?”
兩聲呼喚,讓沈醇的神思回轉,他看向旁邊略有擔憂的青年道,“怎麼了?”
“你從剛才起狀態就不太對,可是身體不適?”鐘離白問道。
沈醇眉頭微挑,捂住了胸口道:“確實身體不適。”
他半跪了下去,鐘離白連忙蹲身扶住道:“哪裡不適?胸口處莫非中了那針?”
“可能是剛才劍意消耗過多。”沈醇將身體重量壓了過去,頭抵在了他的肩頭,笑意微揚,聲音卻很沉悶。
“那該如何是好,還是在此地休息片刻為好。”鐘離白攙扶著他試圖讓他坐下。
他隻有劍意雛形,不知劍意大成會如何,但麵對那麼密密麻麻的劍意,或許真的會消耗過度。
“還是不要耽誤行程的好。”沈醇被他扶著肩膀推開時道。
鐘離白看著他詢問道:“不若我抱你前行?”
“負著就好。”沈醇說道。
“負著豈不壓到胸口?”鐘離白問道。
521哢嚓哢嚓拍照,讓宿主裝胸口疼。
“無妨,這般重壓還不至於影響。”沈醇說道。
“無事便好。”鐘離白扶著他起身,轉身略微蹲身下來。
沈醇看著青年已然堅實的背伏了上去,身下的人輕輕起身,全不見任何壓力的前行。
其實不該讓他擔心的,但被擔心的滋味甚好,即使是他也會有些忍不住。
地洞通往前方,呼吸聲輕輕交錯,彼此的心跳好像也在同頻跳動著。
“沈兄可有緩解?”鐘離白扶著背上的人看著前方道。
“正在調息。”沈醇趴在他的肩上,看著那透著堅毅清冷的側臉道。
小徒弟麵上雖冷,心卻是熱的,即便入了困境,也毫無退縮之意。
他總說他是世間最好,卻不知在他心裡,他才是最好的。
鐘離白探查著周圍,隨時聽著動靜,以免再碰上什麼機關。
可或許與男人離的太近的緣故,那輕微的呼吸聲直接響在耳側。
“可覺得累?”身後的聲音問道。
“不會,我六歲時便可拿動三百斤重物。”鐘離白說道。
“三百斤?”沈醇問道。
“嗯,師尊的蹇宸劍重三百斤。”鐘離白輕輕側頭道,“你莫在我耳邊吹氣。”
沈醇輕輕挑眉,看著那白的剔透的耳垂,輕輕捏了一下道:“我離你耳朵遠的很。”
他還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做出那樣的舉動,會討人嫌的。
這一捏之下,鐘離白腳步驀然停住側頭,語氣中有那麼些威脅警告:“沈兄!”
“好了,我不呼吸。”沈醇笑道。
“也不必如此。”鐘離白繼續前行。
“鐘離兄性格雖冷,耳垂卻柔軟的很。”沈醇笑道,“可見是心腸柔軟的人。”
“你若再說,我便將你丟下了,讓你看看我的心有多硬。”鐘離白說道。
沈醇看著那微微染上了一抹淡粉的耳垂笑道:“好好好,鐘離兄心最硬了。”
鐘離白:“……”
這個人到底是如何活到這麼大還未被人打死的?
一聲碎石滾落地麵的聲音響起,鐘離白下意識騰手戒備,卻覺地麵震顫,腳下瞬間落空,本欲提氣禦劍,腳底卻空無一物!
大意了!
周圍的地麵在一瞬間分崩離析,所能借力之處瞬息之間跌落,地底騰起的熱度在一瞬間席卷了周身。
瞬息光影,鐘離白在看到那地底翻滾的岩漿時腰身被緊緊扣住了,鼻子直接貼在了對方的肩胛處。
“沈兄?”鐘離白抬頭時看到的是沈白近在咫尺的臉。
他又救了他一命。
抬頭往上,是男人橫著插入牆壁劍柄,他二人借力之處便是那裡。
“此處失重,需小心一些挪過去。”沈醇抱著他的腰,示意著數丈外的地麵道。
“是。”鐘離白取出了自己的劍,橫向切入牆壁。
有了借力點,鐘離白握著劍柄向上,腰間有人輕托,勉強立在了上麵後朝著下方的人伸出了手。
沈醇握住,上移在了劍柄之上,從儲物戒中取出劍,一應橫擲在了牆壁之中,腳尖借力走了過去。
熔漿翻滾,燎的此處一絲冰靈氣也無,讓鐘離白渾身都有些不適,看向地底時更是有一種模糊般的眩暈感。
“手。”沈醇手伸了過去。
鐘離白愣了一下:“沈兄?”
“如此彼此之間有個照應。”沈醇笑道,“哪一方落下去都能拉回來。”
鐘離白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岩漿滾燙的熱度騰起,掌心的溫度卻讓他的心冷靜了下來,他看著沈白肆意插在牆壁上的劍提醒道:“非本命靈劍不可召回。”
“放心。”沈醇拉著他朝著前方走去。
數丈之地並不遠,沈醇將一劍沒入牆壁,踏於其上試了試地麵的穩實度後才落在了上麵,轉身拉著人道:“到此處便無事了。”
鐘離白踩上劍柄,落於地麵,也不知是否那劍柄不穩,碎石簌簌滾落聲起,他腳步微滯,身體卻向前傾了過去。
沈醇伸手接住錯愕的小徒弟,直接接了個滿懷。
鼻尖輕碰在衣上,鐘離白一時心臟微收,卻聽耳邊之人言語。
“鐘離兄,這可是要以身相許?”沈醇扣著他的腰身笑道。
鐘離白驀然抬頭,將那一抹熟悉感拋到了腦後,掙開那個懷抱站直了:“我不過一時恍神,沈兄莫要玩笑。”
他怎麼會覺得這個人像師尊?明明是不一樣的。
或許是因為遇到危險時同樣能讓人信賴的特質?
沈醇招手,那牆壁上並排的劍上皆蘊劍意,輕輕震顫後回到了他的身旁被一一收了起來,隻有其中一把被他插在了腰間,卻跟之前所用的不同。
鐘離白觀他動作道:“你之前所用並非本命靈劍?”
“我一屆散修哪來的本命靈劍?”沈醇察他話語中試探笑道,“倒是你的劍不錯。”
“此為師尊所贈。”鐘離白握著自己的劍,輕輕用帕子擦過其上的痕跡時略覺自己話語中有炫耀之意,“你既要本命靈劍,尋些天材地寶去阜寶仙門打造便是。”
“我哪有那麼大的麵子?”沈醇轉身離開了熔漿旁邊,朝著道路前方走了過去。
“你救我數次,此事我可拜托師尊,或許可行。”鐘離白跟上道。
“能擾動蹇宸真人的情麵,用來做本命靈劍多浪費。”沈醇笑道。
“若有本命靈劍,實力提升不止一重。”鐘離白說道。
沈醇笑了一聲:“你師尊跟你這般說的?”
“師尊未曾說到後來,隻說劍意需自己領會。”鐘離白說道,“但若有合手的武器,總歸能更好的承載劍意。”
“劍意可細如發絲,也可開山辟海。”沈醇說道,“若真是大成,即便是一支樹枝也能勝過上品靈劍,你師尊贈你靈劍,大約隻是想你在實力低微時能保護好自己,卻不可過分依賴。”
鐘離白握著自己的劍柄觀摩打量,雖想反駁,卻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
師尊之意他未曾領會到,卻從他人之口得知了。
“原來如此。”鐘離白說道,“多謝沈兄指點。”
“所以救命之恩還是要自己還。”沈醇笑道,“委托師長多無趣味。”
“拜托師尊之事並不為了還救命之恩。”鐘離白說道。
他以此人為友,自不會覺得一柄本命靈劍便能償還救命之恩。
“如此,那便拜托了。”沈醇笑道。
“你不是說一枝樹枝也可抵上品靈劍麼?”鐘離白滯了一下跟了上去。
“沈某人自然未曾達到那般境地。”沈醇回首說道,“若我能達到,何須佩劍?”
鐘離白:“那你之前為何拒絕?”
“因為你一副還了救命之恩,從此恩斷義絕的模樣。”沈醇悠悠說道。
“怎會?我以沈兄為友。”鐘離白說道。
“所以我便拜托了。”沈醇笑著扣上了他的肩膀道,“走了,莫要再糾結此事了。”
鐘離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這人真是會氣人。”
“何事?”沈醇明知故問。
鐘離白略有思忖,眉頭微蹙:“你之前不是胸口沉悶?”
沈醇眉頭微跳,鬆開了他的肩膀道:“那時調整過來了。”
鐘離白察他唇邊笑意,微微抿唇拔出劍揮了過去。
沈醇閃身躲過笑道:“鐘離兄這是何意?”
“你何時有不適?竟騙我背你!”鐘離白提劍跟了上去,毫不客氣。
反正這人擋得住,他心中這口氣得出來。
沈醇每每閃身,看著青年愈發蹙緊的眉頭時拔劍擋住了:“年輕人氣性怎麼這樣大?”
521就這麼看著宿主倒打一耙。
鐘離白以劍壓下,此刻不上他的當了:“難道不是沈兄欺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