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熱,很多人掀著衣服扇風,跟先入伍的夥頭兵們打聽待遇。
賴瑾氣喘籲籲地爬上去,齊刷刷地目光看過來,有人喊了句,“將軍來了。”
旁邊幾個千總過來,向賴瑾行過禮。
千總程量告訴賴瑾,“寨子裡一共有一千七百多人,全是青壯,不留女人。”
賴瑾問:“為什麼不留女人?”
程量說:“不好管,容易出事,以前為爭女人鬨出過人命。長嶺縣有娼館,都是去那邊。山匪們擄到女人後,家裡有錢的,讓拿錢來贖,沒錢的都賣了。”
賴瑾問:“年老的山匪呢?”
程量說:“要麼病死,要麼戰死了。獅子嶺經常跟禿頭嶺打仗,縣尉也時常派兵來剿,經常有傷亡。每到秋收和春耕時節,路上的商隊多,他們為爭地盤,打得最是厲害,而且這些山匪的日子過得又窮又苦,年老體衰的,撐不下來。。”
賴瑾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問:“斬獲怎麼樣?金刀寨主呢?”
程量指指旁邊的大廳,說:“重賞之下,有人反水,金刀寨主已經被人殺了。取他們性命的那夥人,頗有些凶戾。”
賴瑾邁進門,就見到裡麵躺了七八具無頭屍體,到處都是鮮血,顯然經過一場激戰。
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還站著十幾個山匪,其中好幾個人的手上還提著人頭,數量正好跟地上的無頭屍對上。
他們個個渾身浴血,眼神凶神淩厲,特彆像亡命徒。
他們充滿戒備和不信任的目光掃過進來的一群人後,便落在了賴瑾身上,眼神又狠又利。大概是表情崩得太緊,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更添凶橫。
賴瑾對大廳中的慘狀並沒在意。他見過比這更加慘烈的場麵,那還是自家親人的,如今麵前這個,小場麵。
倒是麵前的這夥山匪有些反常,這像刺蝟般渾身豎刺的防備模樣,瞧著像在官兵手上吃過虧。他們麵上表現得凶狠,聚成團縮在角落的情形,又顯出他們的沒安全感。如此拚命為財,更像走投無路的亡命徒在奮力搏命。
賴瑾不願去解動他們那崩到極致的神經,擺出很隨意的模樣邁過門口的屍體,進到廳中,問:“哪個是寨主的屍體?腦袋在哪?”
一個臉上有疤的漢子提著一顆人頭過來,伸手便把人頭遞向賴瑾。
老賈和陪同在側的千總程量同時把人攔住,讓刀疤臉跟賴瑾保持足夠的距離。
金刀寨主長得也是一臉凶相,絡腮胡子四方臉,眼睛鼓得像要蹬出來,斷頸處還在往上滴著凝成塊的小血塊。
刀疤瞧見賴瑾年幼,卻做了這麼大的官,心中嫌惡很沒好氣,臉惡聲惡氣地說:“這呢!”喉嚨中發出威脅地嘶吼聲,表情愈發猙獰,頗有幾分想嚇唬小孩子的架勢。
賴瑾經過這麼多年的毒打,早就練出來了,對刀疤臉的這點凶相並不畏懼。他接過金刀寨主的人頭,隨手拋給身後的阿福,對一群山匪說:“你們杵這乾嘛,這裡又不發金子,外麵蹲著去!”
刀疤臉直勾勾地盯著賴瑾問:“小子,你不會賴賬吧?”
賴瑾滿臉無語地仰起頭看向刀疤臉,“幾十兩金子而已,真不至於。”說完轉身去檢查完地上的屍體。
那些腦袋還在脖子上的山匪都挺瘦的,個個能看到肋排,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身板體格跟沒頭的那些形成鮮明對比。
刀疤臉的骨架大,但身上沒什麼膘,顯然夥食也不太好。他的同伴,包括外麵大部分山匪都是如此。
賴瑾心下了然,問:“是你們寨子窮,還是你們寨主虧待你們了?”
守著長嶺縣這麼個劫財劫糧的地好方,不至於窮成這樣。
刀疤臉沒答,說道:“既然不賴賬,那就先給錢。”他一字一句地叫道:“一個字兒都不準少。”
賴瑾感慨句,“山匪也不好當啊。”這要臉不要命的架勢,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急用錢的事了。他扭頭喊道:“老賈。”
老賈抱拳應道:“公子。”
賴瑾說:“把錢結給他們,再讓他們去外麵蹲好。”又看了眼寨主的虎皮椅座,雖不理解山匪喜歡坐老虎皮是什麼審美,但看那皮料卻是油光水滑的,是塊上等的好料子。
千總餘旦進來,喚道:“將軍,這邊請!”
賴瑾跟著千總餘旦繞到山寨大廳後麵的大院子。
這院子呈四合院式樣,占地寬,建得高,如果忽略掉那粗糙的建築風格,也當得起氣派二字。
院子裡、廊下躺有不少屍體,像是發生過內訌。
此刻,院子裡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是兵。
賴瑾瞧這陣勢就知道,多半是放貴重物品的地方。
他穿過前院,後麵又是一個院子。這院子的院門是鐵製的柵欄,裡麵有拒馬樁,地上還有倒刺,跟牢房似的。
院裡的房間封得嚴嚴實實,窗戶全用木板釘死,木門外麵還加了層防盜柵欄。
餘旦站在門口,推開已經撬掉了鎖的門,示意賴瑾看裡麵。
賴瑾走過去,探頭往裡一瞧,全是皮料!
兔皮、羊皮最多,還有幾件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狸皮撐得平平展展的,虎皮、豹子皮等猛獸皮亦是不少,罕見的通體火紅的狐狸皮也有好幾張。
餘旦告訴賴瑾:“這個院子裡囤積的全是財物。這間屋子全是毛皮,隔壁屋子是布帛,還有一個屋子裡是銅錢金玉珠寶。這裡的數量、總類相相都比禿子寨多。禿子寨的財物,多半有運走的。”
賴瑾想到鄭弘跟長嶺縣鄭家的關係,又跟英國公府有往來,對此並不意外。禿子寨,那隻是其中一份產業,自來是要運走的。這金刀寨,則更像是這窩山匪們安身立命的地方,有錢也沒彆的地兒可以運,就囤在這了。
他指向麵前堆滿毛皮的屋子,又指向外麵,“通通打包帶走,一根毛都彆留下。數數有多少羊皮,夠給將士們做多少羊皮襖、羊皮靴。”
這是不打算出手換成錢,而是要留作自用。餘旦喜難自禁地叫道:“得令!”
賴瑾挨個檢查屋子,很不理解,金刀寨的寨主為什麼會這麼摳門。
錢財之物,金刀寨寨主舍不得花,自有人樂意幫他花,乾嘛省著留著,落手底下人埋怨呢,腦袋都叫人砍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是賺得盆滿缽滿,撿了個大便宜。
都不用等到下山,賴瑾讓餘旦派了些人把銅錢用筐子裝好,抬到外麵,給每個山匪發十個銅錢。
他告訴山匪,“這就當是你們主動投誠的獎勵了。”
賴瑾又去到那幾個砍了寨主人頭和寨主親信腦袋的十幾個山匪跟前,從筐裡拎起串好的銅錢,給他們每人發了一貫錢。
那群山匪接過錢,滿臉莫名地看著他。
刀疤臉說:“我們砍了寨主的腦袋,算是為財背主,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通常情況下,當官的那些人最看不起就是他們這樣的,覺得他們不忠不義,甚至當麵說得好好的,背地裡就派人來下黑手。
賴瑾說:“你家寨主這麼富,卻讓你們瘦成排骨,砍就砍了唄。他待你們不仁,你們還給他賣命啊,又不是憨豬。”
刀疤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