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瑾忽地想起一事,問:“阿娘,賬簿呢?”
成國公夫人說:“賬簿和去歲的進項都在庫房。地裡產出的糧食俱都賣到軍中折成了銅錢布帛,待會兒你倆叫人抬回去。”
她看蕭灼華明顯沒回過神來,對蕭灼華身後的嬤嬤喚道:“玉嬤嬤,你跟阿桂帶人去搬。陛下有詔,賴瑾不日就要離京,你們儘快把東西清點完裝車。”
嬤嬤應道:“是。”
蕭灼華見賴瑾身邊的小廝已經把裝有契書的箱子抬出去,再想到成國公夫人隻有賴瑾這一個兒子,明白這事已經定了。她強行穩住心神,起身,向成國公夫人告辭。
一大箱子契書抬進蕭灼華的房裡,裝有賬簿、銅錢、布帛的箱子把院子都快塞滿了。
蕭灼華站在窗前,看著滿院的財物,又再掀開裝契書的箱蓋,見到寫在布帛上的契書裝了滿滿一箱子,心情複雜至極。
嬤嬤的手腳都在微微顫抖,喚道:“公主!”這成國公府委實嚇人,上來就是這麼大的陣仗。
蕭灼華扣上箱子蓋,手輕輕地按在箱子上,已然明白成國公府的用意。成了親,他們家,是真的把她當成成國公府的人了。從此後,她掌財,賴瑾掌兵,夫妻一體,共掌權勢富貴。一如,成國公與成國公夫人。
她沉沉地呼出口氣,說:“我去見賴瑾。”她去到書房,就見到賴瑾正在翻帳簿,算盤撥得劈裡啪啦作響。她喚道:“賴瑾。”
賴瑾聽到蕭灼華的聲音,手上的動作立即停住,下意識望向門口,待看著蕭灼華站在那,立即起身把她迎進來,說:“你坐。”去給她倒了杯水放在旁邊,有點小緊張。
蕭灼華接過賴瑾遞來的水,雙手抱住,壓住緊張和複雜的情緒,說:“我們才成親第一日,如此,不妥。”
賴瑾問:“這親事能反悔嗎?”
蕭灼華說:“不能。”
賴瑾說:“那不就得了。”
蕭灼華說道:“你……”趙郡之事,無法宣之於口。哪怕她心知,成國公府的人亦心知。
賴瑾知道蕭灼華的擔憂,說:“我手上有兵,這就是我的底氣。我能護好你,也能護好我自己。”
他果然知道!蕭灼華望著賴瑾,說道:“你們既知,為何還讓我掌財?”
賴瑾說:“在家聽父母的,出了門,那就自己當家做主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父親慈待子女,子女方才孝順,兄長友愛弟弟,弟弟才能尊敬兄長。人心如鏡,人以善相待,當以善相報,人以刀兵相向,當刀兵以償。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選擇自己要走什麼路。我襲不了爵,但我可以選擇自己去開辟自己的領地。”
他頓了下,又說:“隻是讓你保管契書,即使你扛著契書跑了,我再派人回去補辦一份就是。我們不在清郡、尚郡,那些地和產業能留多久都很難說。”他指向外麵的錢財物什:“那些才是握在手裡的實惠。母親此舉是想叫你安心,讓你知道,往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最是護孩子。”
蕭灼華微微頷首,什麼都沒說,起身離去。
賴瑾目送她離開,心道:“成天心思重重想東想西,也不怕掉頭發。”
賬目太多,他隻能粗略盤個總賬,對自己名下的產業心裡有個數。邊郡跟清郡,一個在大盛朝的最西邊,一個在最東邊,相隔天遠,根本沒法自己管。他決定分彆承包給大哥和二哥,讓他們把每天的進項派人送來,這樣蕭灼華坐等收租就成了。有這些租金,足夠養她了。
賴瑾熬夜盤完賬,第二天便開始寫信,派人給兩個哥哥送去。
二哥在清郡當郡守,打理產業方便。大哥帶兵去了東安關,老婆孩子都在尚郡,打點產業也方便。京裡的鋪子就包給三哥好了。
賴琦在軍營,賴瑾去找的三嫂,跟她商量。
親兄弟,又是現成的賺錢買賣,三嫂自是一口應下。兩人當場擬契,各自蓋好印章,又去找成國公做了見證,把這事敲定下來。
賴瑾從成國公那裡出來,便把契書給蕭灼華送去。
蕭灼華正忙著盤點院子裡的財物,見到賴瑾又遞了張寫滿字的絹布過來,粗略一掃,視線在將租金交給寶月公主蕭灼華上麵停頓幾息,便把契書放進盒子裡收了起來。
短短一日時間,她心頭的惶恐不安已然全部消散。
她忽然覺得,即使到了趙郡對上威遠侯,賴瑾手裡的兩萬精兵絕不會坐以待斃,打回去才是成國公府的一貫作風。
蕭灼華心頭的陰霾散去許多,覺得這門親事,似乎挺不錯,便是擔些性命之險,也值。
連三朝回門之期都沒到,有宮侍來傳皇帝口諭,限他們三日內離京,儘快趕赴邊郡,不得逗留。
宮侍還給蕭灼華帶了句話:殿下不必擔心嫻妃娘娘,儘管放心去。
蕭灼華什麼都沒說,與賴瑾各自忙碌,將要帶走的東西全部裝車後,拉了三百多車,在一百騎兵和她的五百府兵的護衛中踏上離京的路。
她有八百府兵,剩下三百留在公主府裡守宅子,由寧王替她照看一二。養府兵的錢財,由她莊子和封地的出。
成國公夫婦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麵,一直送他們出了京城城門口,望著他們越走越遠,直到看不到影了,才回去。
沐真是真舍不得讓兒子去那麼遠那麼偏的地方。可清郡、尚郡已經有賴瑭和賴瑛,兄弟倆已經站穩跟腳。賴瑾回去,要麼被壓一輩子,要麼同他哥哥們爭。他那性子,連親爹都不服氣,連皇帝都能罵,豈能樂意讓哥哥們壓在頭上。兄弟相殘,則更是所有人都不願見到的。
隻是此一去,不知何年才能相見了。
差兩天滿十三歲,連生辰都沒過就走了。
夜裡,成國公夫妻倆歇下後,又提到賴瑾和寶月公主離京之事。
成國公低聲道:“蕭赫怕不是成了。”如此昏頭,如此急不可奈,日落西山之象已顯。
沐真說:“過上幾日我便思子成疾一病不起,好不了啦,趁著還有口氣,想再看一眼清郡。”狗皇帝想殺她兒子,竟然還想讓成國公府保他兒子繼位,做夢!
她不帶人殺進宮,那都是看蕭赫活不長了,不想讓英國公府撿便宜。
成國公說:“也好,待我們走後,便讓剩下的三萬北衛營兵卒卸甲歸田。”寶月公主是自家的兒媳,自是要護的。寧王又不是成國公府的人,蕭赫的兒子,蕭赫自己護去吧。儲君之爭,他不摻和!
真當他家孩子多,一個接一個地禍害。他倒要看看,這大盛朝能傳到什麼時候,蕭赫能剩下幾個兒子。
成國公府撤離京城,蕭赫若敢立寧王,英國公府必反!蕭赫要是還有口氣,跟英國公府鬥去吧,成國公府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