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瑾正在軍營中巡視,聞言立即趕到城樓上,探頭望去。
城樓下一個禁軍都沒有,隻有五百太子府兵,而在隊伍最前麵的則是一個頭戴太子螭龍金冠身披白色狐裘帥到沒邊的年輕男子。這人大概二十歲模樣,白皙的皮膚襯著雪狐裘,就像是剛從雪地裡走出來的精靈,端華矜貴,不帶半絲煙火氣。那眉眼跟蕭灼華一看就是同一個親媽生出來的。
賴瑾暗暗嘖嘖兩聲,心說:“皇帝家最好看的兩個孩子就是蕭灼華跟這位親舅子了。”
太子蕭肆在城樓下等了片刻,便聽到有一隊馬蹄聲從城中急疾而來,不多時,城樓上出現一個身穿盔甲的半大的少年在探頭張望。那少年十四五歲的模樣,沒戴頭盔,頭上以一個玉環束發,麵色稚嫩,散發著少年意氣,探頭望來的模樣充滿好奇。賴瑾離京兩年,白了不少,比起剛成親和在朝堂上撒潑打滾時,要好看多了。他問道:“可否讓我入城?”
賴瑾心說:“彆人肯定不行,但你可以。”他還等著問狗皇帝要金子,要趕時間撤兵去邊山防線。再說,這位可是嫡親舅子,與蕭灼華的感情深厚,跟彆的舅子大有不同。他喜氣盈盈地喚道:“舅兄,你等一下哈。”扭頭朝城樓下喊:“開城門,放我舅兄進城。”太子連禁軍都沒帶,誠意十足,而且得說,挺信任的。如果他是真的要造反,對方送一個太子上門,那可真是血賺。
這太子是親舅子,就得慎重些,可不能像捶彆人那樣。不然,回家跪搓衣板都是小事,蕭灼華要是鬨起來打爆他的狗腦袋。在老公跟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哥哥之間二選一,老公可以換,哥哥隻有一個。賴瑾可不想換老婆,換了再去哪裡找一個蕭灼華這樣的。他飛奔下樓,在城門口迎接太子進城。
太子穿過城門通道,見到賴瑾站在前麵,到他跟前後,翻身下了馬。
賴瑾抱拳行了一禮:“見過太子。”
太子免了他的禮,道:“一家人,還是喚舅兄吧。”目光落在賴瑾身上,發現他比兩年前躥高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不是穿盔甲的緣故,通體的英武陽剛氣息,瞧著比彆家的少年郎要更加精神。
賴瑾又喚了聲舅兄,請太子入城。
太子抬眼望去,隻見街上門戶緊閉,除了巡邏的兵卒,再不見其他人。他問道:“城裡的人呢?”
賴瑾說:“豪族逃到臨江郡去了,貧民大多逃去鄉下投奔親戚,還有回老家的。”
太子了然。
他父皇在各郡縣安插了許多眼線,對於賴瑾在陳郡、淮郡、魏郡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野溝子縣防得密不透風,派出許多探哨,包括中郎將和五百禁軍,全都是進去之後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同掉進無底洞。擅戰的博英郡侯叫賴瑾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諸郡聯兵一擊即潰。若不阻止,怕是梧桐郡以西的地都得丟。
太子跟著賴瑾進入縣衙,落坐後,接過阿福呈上來的茶,喝了一口道,“梧桐郡的貢茶。”
賴瑾說:“商路斷了,想買茶都難,這都是我從陳郡買的。”他的話音一頓,問:“貢茶?”
太子說:“鳳棲梧桐黃金茶,一兩茶,一兩金,專供皇室禦用,隻采一春茶。父皇每日都飲,他腸胃多有不適,如今通暢多了。”
賴瑾問:“父皇身子可好?”
太子道:“好一時歹一時,年輕時征戰落的病根,反反複複的,到天寒地凍時就骨頭疼,夏秋時節倒還好。”
也就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唄。賴瑾覺得要是太子上位,自己的日子八成能好過些,但又想,要是太子鎮不住四方,各郡起兵打起來,就又是另一場麻煩。好在他把博英郡侯打退了,應該能苟上一苟,先跟草原打出個勝負來。
太子見到賴瑾弱有所思的模樣,猜測他應該是在想戰事,看了眼左右。
賴瑾會意,揮手讓人退下。
堂中隻留下他二人。
太子一改之前閒話家常的模樣,收斂了神色。
他父皇既希望賴瑾打到梧桐郡占下西邊的地,又擔心賴瑾真的成勢,威脅到朝廷。
賴瑾如果一口氣打到梧桐郡,天下各路公侯郡縣都將難是他的敵手。他們擔心為賴瑾作嫁,必不敢輕易冒頭起兵。可父皇又怕賴瑾這勢頭會一路打到京城,若京城不敵,江山換人。前者,尚有轉圜,後者,無力回天,所以父皇讓他帶著禁軍出京,談和。
太子如今還摸不到兵權,連出來的禁軍都是另有指揮。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想妹妹能好好活下去。他們一家三口,自己和阿娘是逃不出京城那樊籠了,但灼華有賴瑾維護、看重,她能活得很好。
他如果一路急行軍,魏郡至少能留下半郡之地,但他想讓他倆能多占點地盤。若是將來起戰事,地盤多,日子能好過些。即便他能保住性命繼承大統,西邊的三郡之地給妹妹,讓她能享一世榮華富貴,再不用過那滿是憂懼的日子,也算是他們兄妹苦儘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