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沐堅,出自河源縣那一支,他家祖上是在高祖那一支時,從主支分出去的,經過這些年的發展,
成為僅次於主支的大族。雖然家裡人丁稀薄,但地多、仆奴多,坐擁半縣之地,在郡裡還有地、有商隊、有毫宅、鋪子。清郡的鹽要往外賣,得通過商隊,他是郡尉,有現成的賣鹽便利,在賣鹽這一塊兒,依附他的豪族就有十幾家之多。這次也都跟來了。
他們聽到沐瑾問起豪族,心裡有點打突突。
從淮郡、魏郡兩地豪族的下場,就能看出沐瑾對豪族的態度,那是連塢堡都要扒了的。可清郡的情況,稍微一打聽就能打出來,他們主動提起還能有個態度,看在給他賣命的份上,想必會留幾分餘地。
賴瑭兩兄弟乾的事,換個人來早把他們撕了,家主都能容讓他們,對於橫跨大盛朝來追隨他的人,自然不會過於為難。這也是他們願意跟來的考量之一。
沐瑾聽他說完各家的情況,心裡便有了數。他說道:“換了地兒,以前的買賣就不好做了,但有本錢在手,換個買賣做就是。賣馬、賣布、賣成衣、賣鐵鍋、鋤頭、開米糧鋪子,都是營生。”
眾人意外又不意外,但俱都鬆了口氣。
沐瑾瞧他們的反應,道:“乾嘛?叫我扒塢堡嚇著了?我打他們是要地,你們來投奔我,沒地沒產的,自當給你們安排養家糊口的營生,總不能讓你們在戰場上拚著命,追隨你們而來的人連個落著都沒有吧。”
在場的眾人紛紛抱拳道:“聽家主安排。”
沐瑾說:“我這邊是考官製,需要招募人才的時候,會統一選拔考試,要做官的,直接去考,隻要本事夠,不從軍,做官也行。你們族中有才能的子弟都可以去試。一次、兩次沒考上,還可以繼續考,又不限年齡和次數。這樣不至於你們在草原打著仗,還得操心找門路的事,哪操心得過來。讓孩子們學好本事,去考官,說不定自己就能掙個前程出來。”
沐堅官至郡尉,給族中子弟安排前程不在話下,但如今來到淮郡,比他能耐的、占據高位的多了去,他現在自己都沒著落,另彆提給族中子弟謀前程。
他在沐府學堂的時候,沐耀還在淌大鼻涕學走路呢。守清郡那一戰,他帶著學堂裡的同伴上過城牆,隻是後來叫先太子給送走了,說得給清郡沐氏留點血脈,讓他們護著弦少主藏起來。讓他現在向沐耀那幫毛頭小子低頭,舔著臉求他們給族人安排前程,他丟不起那人。
沐堅最先表態:“聽家主的。”
其他幾個年輕的就更沒意見了,他們的孩子有些剛入族學,有些還在學走路,更有還在肚子裡揣著。
沐瑾說:“投軍、考官都容易,有現成的章程,眼下到處都是空缺,升起來也容易,最麻煩的就是……這麼多人要安置。淮郡攏共才二百來萬人,清郡遷來的快趕上淮郡人口的三分之一。”
這確實是個問題。他們之前也預想過,應該是要往魏郡、淮郡、陳郡、邊郡,甚至草原拆分。
要是去草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讓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草原人打了。草原人打不過大軍,總還能劫一劫商隊田莊什麼的。
邊郡更不用說,不毛之地。剩下的就是魏郡和淮郡,兩個都是好地兒,一個有鐵、有煤,瞧那往返運輸的馬隊、沿途縣城的繁華就知道有多富了。淮郡更不必提,這是西邊諸郡的核心之地。誰都想留在這兩郡之地,可總有人往彆的郡遷,就不知道家主要怎麼安排了。
沐瑾說:“眼下,草原有戰事,不便往那邊遷人,但關貿生意得做。這可是日進鬥金的買賣。寶月公主府有商隊,每月都得從邊郡拉來大量的物資,也需要從周邊各郡調度大量的物資過去。種地的這點收成,在關貿跟前不夠看。”
他轉身,打開身後的錦盒,取出最上麵的一塊大絹帛,交給身後的阿福掛起來,說:“淮郡郡城是容不下這麼多人的,把人往彆的地兒遷,大家也未必樂意,正好我這邊要建關貿城。往後,淮郡郡城,相當於內城,主要是住人。在外麵一圈,會形成多個集市,再圍繞集市展開住家。”
沐堅一下子驚了,叫道:“萬一有戰事,打起仗來怎麼辦?”
沐瑾道:“是擔心沒城牆,沒防禦力吧?有城牆也沒用,幾百台投石車同時對著城樓投石彈,城樓立破。我在草原抗騎兵都不用城牆,這邊就更用不上。”
沐堅被噎了下,還無法反駁。因為家主打草原,應該是沒有城牆的。他抱拳,語帶歉意道:“是我見識淺薄了。”
沐瑾朝他抱以善意一笑,指著規劃圖說:“地,我都劃好了。城東是茶鹽貿易城、城南是毛皮牲畜貿易城,城西是布帛糧食貿易城,城北是器械貿易城。四個城區,因為沒有城牆,想蓋多大蓋多大,能容納很多人。這四個區,是四個中轉站,南北貨物都在這裡中轉。”
“我呢,收商稅掙錢,商戶、商隊做買賣賺錢。你們在這裡買地、建商鋪,一邊收購草原運來的牛羊,一邊倒手賣給例如長郡、京城來的商隊,守著鋪子賺倒手暴利買賣。”
“草原打仗,為了防止細作,他們過不了邊山防線,沒法去草原買便宜的牛羊。牛羊牲口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草糧,不可能趕來以後,再現找買家,要是帶得草料不夠,又連續好幾日沒買家,那可就麻煩了。有穩定的收購商很重要,你們就可以跟草原來的商隊,長期擬契。”
“你們把草原的牛羊生意占了,其他郡縣的人,隻能從你們手裡買,那怎麼賣,就是你們說了算。當然,不能太過分,反正不能超過我規定的限製價,我得保證買賣能長期做,要不然你們亂抬價格,把生意做毀了,這是毀我財路。誰要是毀我財路,我要誰腦袋。”
眾人盯著沐瑾畫的圖,再想著他說的,都極為意動。
沐瑾繼續說:“要建貿易城,得蓋宅子,蓋宅子就得燒瓦、燒磚,你們還可以建瓦窖、磚窖,做磚瓦買賣。那麼多客商,怎麼也得有客棧吧。這麼多人吃食,淮郡的糧不夠,得從彆的地兒買。你們手裡有現成的商隊,派出去買糧過來,放在米糧鋪裡賣,可是長長久久的進項。這邊的作坊做出來的成衣,比彆的郡要便宜很多,結實耐用又好看,可以讓商隊拉到彆的郡縣賣。種地掙十年的收成,豪商們跑商,一年或半年就能掙出來。豪商不跟我搶地、搶地裡的人,能讓我賺稅收,我自然得讓豪商們的買賣長長久久做下去,保護好我的錢袋子。”
眾人愣愣地看著沐瑾,讓他說得人都懵了。
沐瑾問:“去城外的牧場看過了吧?”
眾人點頭。
沐瑾說:“眼下是從牧場買,以後是從牲畜貿易城買。這買賣,做的人多了,才能越做越大。你們在東邊這麼多年,周圍各郡都能說得上話,搭上線,拉起買賣渠道,比我更有便利。眼下正在忙著征地遷民,挪建商貿城的地兒,等地征好了,你們就可以來買地蓋商鋪了。商鋪的地,跟商鋪是一起的,能傳後人,也能隨便交易,收一成的交易稅。眼下便宜,等買賣做起來後,那就是寸土寸金了。買賣多,機會多,就看你們自己想不想掙這份錢財家業,回去後好好琢磨琢磨。”
他們聞言,非常識趣地起身告辭,待出了沐府,便直奔沐堅的府邸,商量琢磨家主說的這些,可不可行,是要觀望,還是聽家主的,先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