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原本打算讓蕭灼華住他的房間,自己去睡書房的,卻是猶豫了。這跟借她一個臨時歇腳的地兒有什麼區彆。
他走到院門口,偷偷瞄向默默跟在身後出神想事情的蕭灼華,卻叫蕭灼華抓了個正著。
蕭灼華望著沐瑾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下警惕,心道:“又怎麼了?”
沐瑾試探著問:“你待會兒睡哪?”
蕭灼華詫異地問道:“莫非你想讓我睡書房?”
沐瑾道:“所以,你是默認我睡書房?”
這是連臥室都不願讓她睡了。他的院子,無她一席之地,也不願分她一張睡席。
蕭灼華心中騰起一股火氣,扭頭就往外走,回府。
大過年的,第一天就鬨彆扭回家。沐瑾趕緊追上去拽住蕭灼華的胳膊,說:“我睡書房。”
蕭灼華怒視沐瑾,想著這是在院門外,不好叫人瞧見,於是邁步進了院子,想質問幾句,可從來沒有朝人發過脾氣。
她以前是對著父皇不敢,對著其他嬪妃和兄弟姐妹,有母親和哥哥,對著下人,有玉嬤嬤,便是對著朝臣,自也是該如何便如何,唯獨對著沐瑾,誰都管不著他,也不敢拿他如何,偏她與他說是夫妻,繞不過、避不開,卻又不像夫妻。她想罵他,但不會罵人。蕭灼華又生氣又難過,又覺滿心無力,還有些委屈。
她這門親事,非她所願,說起來卻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好親事。沐瑾位高權重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給她權勢地位給她兵馬,即使哪天她造反,沐瑾都不會殺她,最多就是圈起來,或者是讓她帶著願意跟她走的人離開。這在其它地方,其他任何人那裡都是不可能的,也是人人羨慕的。
可,他跟彆人一不樣,他倆也沒有正常的夫妻模樣,說是夫妻,她覺得她更像沐瑾立起來的招牌。
這麼多年,她也算摸清楚了他,以前想不明白的事,自從知曉沐瑾生而知之,也都明白了。
生而知之,其見識遠超常人,許多彆人不知道的許多事物,他都知道。許多事情方露點苗頭,他便能一眼看透全局。他是以俯視的目光看待世人、世事,家人與他而言隻是字麵上的意義,他把自己放在兒子、兄弟、丈夫的位置上,儘其職責義務,儘其本份,隻能偶爾在他放鬆玩樂時,方才能瞧見他的那一點本心。
燒烤,與他的身份地位不符,也不見得他烤得有多好,卻能清楚地瞧見他的另一個模樣。他對老成國公沒收他的褲子、踢翻他燒烤爐子的介意,遠遠超過賴瑭搶他清郡家業。那才是真正的他,剝開成國公府嫡子,剝開鎮邊大將軍的外衣,真正的他。
生而知之,他不融於大盛朝,所以,扶植起她,用來治理朝堂,把大盛朝改換成他想要的樣子。
一個不屬於此間,卻能改朝換代之人。剝開為人的外殼,內裡到底是什麼?是人,還是非人?
所以,父皇寧肯賠上她,也要殺他。
所以,老成國公把他派往邊郡。
沐瑾瞧見蕭灼華的情緒不太對,湊過去,小心翼翼說:“待會兒讓嬤嬤把你的東西搬進院子,你住我的房間,我住側間。”
蕭灼華湊近沐瑾,在他的耳邊悄聲問:“你要不要殺了我?”
沐瑾“啊?”了聲,抬手摸摸蕭灼華的額頭,沒發燒啊。氣糊塗了?他問:“你說反話?”氣到想宰他?不至於吧。她要是能有這底氣,發哪門子火,直接霸占他的屋子就好了呀。
蕭灼華沒再說話。有事秘密,他願意告訴她,若她捅破,深究拆穿,或許她便活不了了,母後和秦淡也活不下去了。她說了句:“我睡書房。”扭頭去沐瑾的書房。
沐瑾隻得說:“那把我書房裡的東西挪出來,布置成你的臥房。”
蕭灼華道:“不必了,臨時歇息會兒而已。”她說完,關上門,把沐瑾關在了外麵。她環顧一圈書房,東西都是新添置的,幾乎沒怎麼使用過。
沐瑾常用的書房,是在她府裡他居住的院子中。
他的書房在她的府裡,這想法竟然讓她的心情莫名緩和許多,暴躁不安也消失許多。
蕭灼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很生氣,為什麼會問出要不要殺了她的話拿身家性命去挑釁沐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