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又問刑部尚書,新編的律令帶來了嗎?
刑部尚書的內心直發苦,卻隻能硬著頭皮,把連夜整理好的律令呈到沐瑾跟前。他一個尚書,哪能天天蹲在書房編著律令,自然是分派給手底下精通各朝律令的人去辦,又恰逢過年,衙門放假,便讓他們將活計帶回家乾,年後再帶來。
到正月初七衙門開工,他去收新編的律令,有些是一字未著,說是:“既然大將軍已然下令放假,我等自是要好好休假的。不然,嘴上說著放假,卻讓我們在家乾活,還不給工錢,是何道理?”
有些倒是編了的,但遵的是以往的舊例,跟當初寶月長公主殿下吩咐全然不同。可將軍派人來傳話,要看新編的律令,隻能先拿去差價,不成再另說。
沐瑾看著賴福從刑部尚書手裡接過不到半尺厚的紙,再想到毛筆字的大小,眼神當場就不太對了。他接過律令,入眼第一頁開篇就是“天地萬物,無規矩不成方圓……天為地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灑灑洋洋的開篇序語,寫滿一整頁。
翻到第二頁,則是講孝。不孝父母要受什麼樣的責罰,例如,父母死,子女要服三年喪,再羅列一長串禁止事項,不準成親,不準辦喜事,不準夫妻同房生孩子,不然輕則受杖,重則入獄。頂撞父母也要受罰,將父母逐出家門正是大不赦的重罪……
沐瑾繼續往後翻。通奸,男的罰錢,女的脫褲子受杖,再罰去開荒十年……
沐瑾草草翻完後麵,對刑部尚書說道:“通知刑部上下,全體放假。”
刑部尚書愣住了,問:“放……放假?”
沐瑾點頭,道:“一國律令非兒戲。”他甩動手裡的紙張,道:“若是刑部上下按照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觀念行事,還是放假比較好。”
他說完,直接把手裡的用力的扔向刑部尚書,怒不可遏地叫道:“你家的律令比小兒的啟蒙書還薄啊!你這寫的是律令還是家規。貪贓枉法、賊寇盜匪不去管,去管彆人夫妻□□裡那點事,吃飽了撐著沒事乾是不是?”
“守孝,守孝就是不行房不生孩子?父孝、母孝、祖父、祖母、外祖、外祖母,十年孝期守下來,出家得了!生什麼孩子,要什麼人口,絕嗣得了!通奸還男女區彆對待,喲……你們把公正兩個字給吞了唄!我通篇翻下來,你們寫公正二字了嗎?有公正二字嗎?”
“還什麼夫子從子?來,你告訴我,編這鬼玩意兒的人,他是不是一邊說著孝道,一邊不把他的親娘當成人。一邊說,娘啊,我是您的孝孫兒子,頂撞阿娘是為不孝,我得聽您的。一邊說,娘啊,夫死從子,您得聽我的。請問,你們有基本邏輯嗎?是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打起臉來,五臉六色格外精彩?”
刑部尚書跪地叩首道:“回將軍,這些都是按照曆朝曆代的律令摘抄編著的,非刑部自作主張。”
沐瑾說:“曆朝曆代都亡了,你拿著亡朝的東西,原封不動使用,是不是打算步其後塵啊?我要是讓你們照著不動腦子抄,我招官做什麼,花幾個銅板雇幾個會寫字比養你們可便宜海了去!”
沐瑾問道:“知道什麼叫做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刑部尚書沉默,不敢說話。
沐瑾壓住火氣,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包括人,包括朝代!大齊的滅亡、大盛的滅亡,亡在他們沒有才乾出眾的皇帝、太子嗎?錯了,他們亡在他們實施的規則適應不了如今天下的局勢。律令就是朝代適應世間變化的生存法則,它適應不了,立不起來,便會帶著一個朝代去死,直到新的能夠適應世間法則的勢立立起來,終結戰亂,誕生新的朝代。”
沐瑾道:“我為什麼能迅速崛起,能二萬兵離京,在短短幾年時間,發展到現在誰都不敢來打我,那是因為我守的不是以往的舊規矩,用的是適應如今局勢的新規矩,養得兵強馬壯百姓富足。誰要是想用舊的那套拖著我去死,我會讓他的全家滿門先去死。”
堂上眾人一句話都沒有,讓沐瑾這話受到極大的衝擊,有在思索的,有在心中暗暗不認同的。也有一邊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一邊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不想認同的。
沐瑾知道自己的這些話說出來,很多人會接受不了。
人們不喜歡變化,不喜歡去冒未知的風險,更願意安穩守成,特彆是既得利益的豪族階層,他們是一定要堅決扼止這些能動搖他們根本利益的變化的。
各部衙門中,隻有刑部,不是識幾個字、會算幾個數就能進得去的。能夠精研律法的,定然是吃飽了有錢有閒有藏書的人,小豪族倒是能吃飽,但書籍卻不是想接觸就能有的。
沐瑾都不知道他們是在唬弄,還是玩的商業套路。前者嘛,圖輕巧,翻著以前的抄唄。後者便是,先拋出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方案,不行是吧,我改,邊改邊溝通,雙方不停地退讓,退讓到雙方都滿意,這項目就成了。這是想在裡麵雜私貨,保守以前的舊製度。